文娱司那场“桐油换官银”的剧本杀,如同在宗学这群半大少年沉闷的课业生活里,投下了一颗滋味奇特的新鲜果子。其带来的后劲,远超林晚晚和李卫的预料。
自那日后,弘昼便像是着了魔。上书房里,师傅在上面摇头晃脑地讲着“子曰诗云”,他在下面,就用小楷笔在纸上偷偷画着关系图,嘴里念念有词:“不对啊,那账房先生口供说酉时见的赵五,可打更的老王却说戌时还在油坊外听到争吵……这时间对不上,定有一人说谎!”
坐在他旁边的弘历听得眉头直皱,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低声道:“五弟,专心听讲!”
弘昼这才不情不愿地收起纸条,但眼神依旧发直,显然心思早已飞到了那虚拟的公堂之上。不止是他,另外几位参与过的小阿哥也差不多,课余聚在一起,讨论的不再是蛐蛐儿和弓马,而是“作案动机”和“证据链”。
这日讲《大学》,授课的徐师傅发现弘昼又在走神,便点名问道:“五阿哥,可知‘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何解?”
弘昼猛地回过神,站起身,脑子里还萦绕着昨日推演的一个疑点,脱口而出:“回师傅,此乃关键!那凶手便是自欺欺人,以为能瞒天过海,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找到那关键物证——比如他掉在案发现场的玉佩——便能令其无所遁形!”
满堂寂静。徐师傅举着戒尺,目瞪口呆。其他小阿哥先是一愣,随即有几个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弘历以手扶额,简直没眼看。
徐师傅气得胡子直抖,戒尺重重敲在桌上:“五阿哥!你……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老夫讲的是修身诚意之大义,与那玉佩、凶手何干?!”
弘昼这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缩着脖子讷讷不敢言。
这还只是开端。没过两日,更为离谱的事情发生了。这天下午本是习射课,弘昼和另外两位小阿哥竟集体“失踪”了!箭场上找不到人,住处也没有,把谙达和侍卫们急得团团转。
最后,还是一位细心的小太监在靠近文娱司的一处废弃宫苑角落发现了他们。只见三位小阿哥正猫着腰,在地上扒拉着什么,弘昼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对着几块破砖头指指点点:
“看!这里的青苔被踩乱了,定是那‘飞贼’在此处借力翻墙!”
“不对,四哥……呃,李知县说过,要看脚印深浅和方向!这分明是有人从外面跳进来时留下的!”
“你们快来看!这砖缝里是不是有半片撕破的衣角?”
原来,他们竟是沉浸在上次剧本杀里无法自拔,自行在宫中“开辟”了第二现场,模仿着查案推凶呢!
这下可彻底捅了马蜂窝。几位授课师傅连同宗人府的管事,再也坐不住了,联名写了一封措辞恳切又难掩愤怒的奏折,直接递到了御前。奏折里痛心疾首地陈述了阿哥们近日学业荒废、言行怪异之状,将根源直指格物处文娱司所倡之“剧本杀”,称其“以嬉戏代圣学,以诡辩乱心性”,长此以往,恐“玩物丧志,荒废根本”,请求皇上严加管束,取缔此类“惑乱人心”之戏。
养心殿内,胤禛看着那封联名奏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将折子往御案上一扔,对苏培盛冷声道:“去,把弘历、弘昼,还有那几个逃学的,都给朕叫来!还有,传李卫、林晚晚!”
弘历和弘昼等人很快被带到,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弘昼自知闯了大祸,小脸煞白,头埋得低低的。弘历虽也跪着,腰杆却挺得笔直。
胤禛目光如刀,先扫过弘昼:“弘昼!朕听闻你近日学业精进,都开始钻研起‘凶手’、‘玉佩’了?连习射课都敢逃,去学那梁上君子翻墙越户?嗯?”
弘昼吓得一哆嗦,带着哭腔道:“皇……皇阿玛,儿臣知错了……儿臣,儿臣就是觉得那‘推凶’好玩,想学着……查案……”
“查案?”胤禛冷哼一声,“就凭你?连《大学》诚意正心都解不明白,还妄想查案?朕看你是走火入魔,不分虚实!”
他又看向弘历:“弘历,你素来沉稳,这次之事,你又如何说?”
弘历叩首,声音清晰却并不慌乱:“回皇阿玛,儿臣未能及时规劝五弟,儿臣有错。然,儿臣以为,文娱司之‘剧本推演’,其本意在于借真实案例,令吾等知晓刑名之艰、吏治之难,体察民情,明辨是非。其中涉及线索归纳、逻辑推理,并非全然嬉戏。五弟等人沉迷其中,行事失当,是其自身定力不足,未能领会其中深意,而非此法本身之过。”
这时,李卫和林晚晚也匆匆赶到,跪下行礼。
胤禛的目光落在林晚晚身上,带着审视与压力:“林晚晚,文娱司是你一手操办。如今宗学师傅联名控诉阿哥们沉迷此戏,荒废学业,你作何解释?”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坦然道:“皇上,臣女有罪,虑事不周,未事先与宗学师傅沟通此活动之目的与规则,致使阿哥们误解,耽于游戏形式,忽视了其背后蕴含的吏治教化之本意。此戏本为‘寓教于乐’,若反而导致‘乐而忘学’,确是臣女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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