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效纺纱机成功的消息,像一阵狂风,瞬间就刮遍了京城某些特定圈子的角落。李卫那声没遮没拦的“下金蛋”的比喻,更是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
江南织造在京城的临时府邸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郎中孙文满再无前几日拜访格物处时的满面春风,他焦躁地在花厅里来回踱步,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下首坐着几位京城绸缎庄的大掌柜,也都是脸色发白。
“孙大人,消息确实吗?那劳什子‘妖机’,真能一抵十工?”一位胖掌柜声音发颤地问。
“千真万确!”孙文满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又尖又急,“我派人亲眼所见!八个锭子同时转,那纱线出的,跟流水似的!这要是推广开来,咱们江南那些靠着千百架纺车吃饭的织户、纺工,全都得喝西北风去!”
另一位瘦高个掌柜捶着桌子:“这哪是什么格物?这是断人活路!咱们的布匹丝绸,之所以能卖上价钱,靠的就是这人工细作,工序繁复!若那机器遍地都是,布匹滥市,价格一落千丈,咱们这些老字号,还有活路吗?”
“何止是咱们没活路!”孙文满压低声音,脸上满是恐惧,“江南多少人家靠纺织为生?从采桑养蚕,到缫丝纺纱,再到织布染整,牵扯多少行当,养活多少人口?这机器一来,得有多少人失业?到时候,就不是买卖好不好做的问题了,那是要出大乱子的!民变!绝对是民变!”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江南烽烟四起的惨状。“京里这些王爷大臣,只知道空谈什么‘利国利民’,他们哪里知道下面的情形!这机器就是祸根!必须把它掐死在摇篮里!”
“对!绝不能让它出了格物处!”
“得让朝廷知道厉害!”
几人一番密谋,眼中都闪过一丝狠厉。很快,一道道密信,携带着被刻意夸大、渲染着恐慌与危机的消息,由快马加鞭,星夜送往江南各地大小织户和行会首领手中。
与此同时,咸福宫格物处内,林晚晚正试图给兴奋的李卫和好奇的阿哥们泼点冷水。
“李大人,您先别高兴得太早。”林晚晚看着围着纺纱机啧啧称奇的李卫和弘昼,神色凝重,“此机效率虽高,但一旦推广,必然冲击现有纺织格局,无数以此为生的工匠、织户恐将生计无着。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需有配套之策,妥善安置受影响之人,否则,恐生事端。”
李卫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林丫头,你就是想太多!这可是能让我大清布匹产量翻上几番的好东西!那些织户,可以去做工嘛,用这新机器,工钱说不定还更高呢!”
弘历在一旁微微蹙眉,开口道:“李大人,恐怕没这么简单。习惯旧法之民,骤然见生计被夺,恐慌之下,易生怨怼。且机器之初,造价不菲,非寻常小户所能置办,利益恐集中于少数富商巨贾之手,寻常织户未必能得益。”
林晚晚点头:“四阿哥所言甚是。技术革新,若不能惠及大众,反成少数人敛财、多数人失业之工具,那便是祸非福了。”
弘昼听得半懂不懂,只抓着脑袋:“啊?造出好东西还不行?这么麻烦?”
李卫摸着下巴,也收起了几分玩笑神色:“你们这么一说……倒也是这个理儿。江南那地方,水深的很……罢了,等皇上决断吧。不过这机器,还得接着改进,多造几台出来再说!”
然而,风暴来得比他们预想的更快、更猛。
不过十余日,京郊那座由格物处管理、专门用于试验和改进新式纺纱机的小型作坊外,突然涌来了上百号人。他们大多作短衫打扮,面色黝黑,神情激动,手中拿着棍棒、纺锤,甚至还有菜刀,口中呼喝着:
“砸了那妖机!”
“不能让它夺了咱们的饭碗!”
“格物处滚出来!”
“烧了这害人的地方!”
为首的几个汉子,眼神凶狠,不断煽动:“乡亲们!就是这里面造出的妖怪机器,要让咱们江南的纺工全都饿死!咱们今天不把它砸了,明天饿死的就是咱们的爹娘儿女!”
人群被煽动得群情激愤,如同决堤的洪水,开始冲击作坊简陋的木门和篱笆墙。守卫的兵丁人数太少,根本阻拦不住,很快就被淹没在人潮里。
“保护机器!快去找林顾问和王爷!”作坊里的格物处学员和工匠们吓得面无人色,死死顶住大门,但木门在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消息传到咸福宫时,林晚晚正在给弘历讲解齿轮传动原理,闻讯手一抖,炭笔“啪”地断成了两截。
“他们……他们还是来了。”她脸色微微发白,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面对这汹涌的民乱(哪怕是被人煽动的),依旧感到一阵心悸。
弘历猛地站起身,小脸上满是严肃:“林姑姑,速去禀告皇阿玛!五弟,我们去后面暂避!”
弘昼却跳了起来,又惊又怒:“避什么避?谁敢来砸咱们的东西?我去看看!”说着就要往外冲,被弘历死死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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