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得了圣旨,如同揣着一团火,雷厉风行地便在京郊选址圈地,建窑招工。格物处更是日夜不停地指导工艺,第一批水泥眼看就要出炉。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飞遍了京城的各个角落。
这日午后,履亲王胤祹府上的花厅里,茶香袅袅,气氛却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几位须发皆白、穿着亲王贝勒常服的宗室元老围坐一堂,正是前几日在朝堂上倡言恢复“八王议政”的几位主力。此外,竟还有两位穿着江南织造衙门官服的人陪坐在末位,神色惴惴。
“诸位都听说了吧?”履亲王胤祹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顿,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皇上被那妖女蛊惑,竟真要拿那劳什子‘水泥’去修黄河大堤!还擢升那女子为五品顾问!简直是……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位瘦高个儿的贝勒爷捻着山羊胡,阴恻恻地接口:“十二哥说得是。那水泥是何等妖异之物?听闻是取自山间秽土,以妖法煅烧而成,坚则坚矣,谁知其中是否暗藏不祥?用来修补宫墙尚可说是奇技淫巧,若用于关乎国运的黄河河工,万一有所闪失,动摇的是我大清的龙脉根基啊!”
“庄贝勒所言极是!”另一位胖乎乎的郡王拍着大腿,“祖宗们靠糯米灰浆、巨石垒砌,一样治水安澜!为何偏要用这等来路不明的东西?我看那格物处,就是个藏污纳垢、滋生妖孽的地方!皇上如今被蒙蔽圣听,我等身为爱新觉罗子孙,岂能坐视不理?”
这时,末位那位年纪稍长的江南织造官员,小心翼翼地开口:“各位王爷、贝勒爷明鉴,下官……下官等在江南,也听闻那格物处不仅弄这水泥,还在改良什么纺织机具,据说一机可抵十工。若真让其推广开来,江南万千织户的生计……可就全完了!届时激起民变,如何是好?”他声音带着哭腔,“这已非奇技淫巧,实乃祸乱民生之根源啊!”
履亲王眼中精光一闪,要的就是这个!他捋了捋袖子,沉痛道:“看看!都看看!这便是那‘歪风’之害!先是以妖物撼动国本,继而与民争利,动摇社稷根基!长此以往,祖宗留下的法度、规矩,都要被败坏干净了!”
他环视众人,语气变得决绝:“我等不能再坐视了!必须联名上奏,痛陈利害,请皇上即刻下旨,停止水泥之用,裁撤格物处,驱逐妖人,以正朝纲!”
“对!联名上奏!”
“裁撤格物处!”
“祖宗之法不可违!”
花厅内,群情激愤,仿佛格物处和林晚晚已是十恶不赦的祸国之源。
与此同时,咸福宫格物处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林晚晚正对着几张刚送来的纺织机改良草图凝神思考,弘历坐在一旁安静地看书,偶尔抬眼看看她。
弘昼则像只猴子似的坐不住,围着那面水泥墙转悠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跑到林晚晚身边:“林姑姑,李大人那边水泥都快造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弄那个能自己跑的‘自行车’啊?”
林晚晚被他逗笑了,放下图纸:“五阿哥,饭要一口一口吃。水泥是国之急需,自然优先。至于自行车……”她顿了顿,想到目前的工艺水平,轴承、链条都是大问题,“还得等咱们的炼钢技术再进一步才行。”
弘昼撇撇嘴:“又是等等等。皇阿玛都夸水泥好了,我看谁还敢说咱们是瞎鼓捣!”他挺起小胸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弘历合上书,淡淡开口:“五弟,莫要轻敌。朝中非议,不会因皇阿玛一言之赞便消弭。利益攸关,必有反扑。”他年纪虽小,看问题却一针见血。
林晚晚赞赏地看了弘历一眼:“四阿哥说得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起那日朝堂上履亲王等人提及“八王议政”时冰冷的眼神,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水泥触动的,恐怕不止是观念,还有更深层的东西。
果然,次日早朝,风暴骤起。
routine 政务奏毕,眼看就要散朝,履亲王胤祹再次出列,这一次,他手中捧着的不是寻常奏本,而是一份明显由多人署名、沉甸甸的联名折子。
“皇上!老臣等有本启奏,事关国本,不得不言!”他声音洪亮,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胤禛高坐御座,面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讲。”
“皇上!臣等听闻,格物处所出‘水泥’之物,即将用于黄河河工。臣等以为,此大谬也!”履亲王昂首,言辞激烈,“夫治水之道,在于顺天应人,堵疏结合,倚仗者,乃民力、乃诚心、乃祖宗成法!岂能寄望于区区一不知来历之‘灰泥’?此物取自山野,以邪火煅之,性烈而质诡,用于宫墙尚可,若用于关乎亿万生民之黄河大堤,万一有失,堤毁人亡,其祸谁堪?!”
他顿了顿,不给旁人插话的机会,继续道:“更遑论那格物处,聚集工匠,专研奇技,不读圣贤书,不行圣人道,已属离经叛道!如今更听闻其妄图改良织机,行那与民争利之举,致使江南惶惶!此风一开,天下工匠弃本逐末,农人不事耕作,商贾竞相效仿,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联名奏折,声音带着悲怆:“皇上!此非臣一人之见,乃宗室勋旧、乃至江南士民之共忧!臣等泣血上陈,恳请皇上明鉴:即刻停止水泥用于河工,裁撤格物处,驱逐倡言‘格物’之林氏女,重申祖宗法度,以安天下之心!”
“臣等附议!”
“恳请皇上裁撤格物处!”
“祖宗之法不可违!”
一时间,数位宗室王公、乃至几位被江南织造暗中联络的言官,齐齐出列,跪倒一片。声浪之大,震得殿宇梁柱上的灰尘似乎都簌簌而下。
张廷玉、蒋廷锡等汉臣面色凝重,此事已从技术之争,彻底演变为涉及权力、利益和意识形态的激烈对抗。怡亲王胤祥脸色铁青,手按剑柄,怒视着跪倒在地的履亲王等人。
李卫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刚要出列反驳,却被胤禛一个眼神制止。
御座之上,胤禛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那些跪着的臣子,目光反而扫过殿中那些沉默的大多数,最后落在虚空处,声音冷冽如冰,一字一句地砸在寂静的大殿中:
“好一个‘祖宗之法不可违’。”
“好一个‘奇技淫巧动摇国本’。”
“朕,倒要问问诸位,是固守‘祖制’的虚名重要,还是黄河两岸百万生灵的身家性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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