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楚昭宁醒来时,殿内已是光亮一片。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摇篮里。
儿子还在酣睡,那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小拳头紧紧握着,呼吸均匀而绵长。
用过早膳,她忽然想起昨日褚公公送来的皮筋成品,下意识起身想去书房写改进方案。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个问题浮上心头。
她楚昭宁纵有超越千年的知识,终究只有一个人,一双手。
难道每一项微小的改进,每一次技术的迭代,都要她亲力亲为,画出详图,注明细则吗?
这绝非长久之计。
她缓缓走回座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知识的生命力在于传播与迭代。
在这里,匠人的技艺往往依靠师徒口耳相传,秘而不宣,这固然能保持一时的优势,却也极大地限制了技术的扩散与进步。
她需要的,不是一个个执行命令的工匠,而是能够理解原理、甚至主动创新的技术人才。
想到这里,她心中那点急于写下修改意见的冲动便淡了下去。
一天的时光在哺乳、用膳、喝药和看着孩子中平静流逝。
傍晚,太子太子踏入了丽正殿。
他脱下披风,交给迎上来的内侍,目光先是在殿内扫过,落在楚昭宁身上时,柔和了几分:“元妃今日气色看起来不错。”
楚昭宁起身迎了一下,“劳殿下记挂,感觉身子是爽利了些。”
“承煦呢?”太子左右看了看,没看到熟悉的摇床。
每日回宫后先看看儿子,已经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那个小小的身影总能洗去他一日的疲惫。
“下午特精神,玩了一个多时辰,刚刚才睡着了。”她引着太子入座,宫人们悄无声息地布上晚膳。
用膳时,两人聊了些闲话,多是关于萧承煦的趣事,殿内气氛温馨。
膳毕,宫人撤去残席,奉上清茶。
楚昭宁捧着温热的茶杯,感觉时机差不多了。
“殿下,”她抬起眼,看向太子,“昨日褚公公送来的皮筋,妾身看过了,匠人们能在短时间内依图试制出来,已是难得。”
太子微微颔首:“初步之物,粗陋之处甚多。孤已吩咐下去,让他们继续钻研改进。你可还有具体的修改章程?”
他以为楚昭宁会像之前提出想法,或是拿出详细的方案。
楚昭宁却轻轻摇头,放下茶杯:“妾身原先也想再写些条陈,但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妥。”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殿下,妾身纵有些许想法,终归是纸上谈兵。”
“真正要将此物完善,乃至推陈出新,靠的是匠人们手上的功夫和心里的琢磨。妾身一人之智,终有穷尽之时。”
太子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转为深思。
他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她,“元妃此言,似有深意。”
“殿下,”楚昭宁说道,“一件皮筋,一件婴孩用的尿片裤,改进起来尚需反复试验,耗费心神。”
“他日,若我们想造出更精密的机械,或是改良农具、织机,提升我大周国力,又当如何?难道每一钉一铆,都要你我亲自指点吗?”
这番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太子心中荡开涟漪。
他自幼接受储君教育,很清楚人才的重要性。
但楚昭宁所指的人才,似乎并非他惯常所理解的经史子集之士,或勇武善战之将。
楚昭宁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缓缓说道:“妾身以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而这器,不仅仅是指工具,更是指制造工具、使用工具、改进工具的人。”
她斟酌着用词,“我们或许……可以尝试设立一个不同于传统书院的地方。”
“不主要教授四书五经,而是专门传授诸如格物、致知、算术、机械原理、乃至农耕、水利、矿冶之类的实用之学。”
“专门传授……实用之学?”太子重复着这个词,眉头微蹙,显然在消化这个前所未有的想法。
“是,”楚昭宁肯定地点头,眼神灼灼,“我们可以设法搜罗民间那些有特殊手艺的巧匠。可以是农夫、账房木匠、铁匠等。”
“将他们聚集起来,由朝廷,提供场所、基本的物料,让他们能够专心钻研,同时也要请他们教授他人技能。”
“比如,一个铁匠,若明了不同金属的特性,知晓淬火、退火的奥秘,便能打出更锋利的刀剑,更耐用的农具。”
“我们提供这样一个地方,让他们可以互相切磋,跟随名师学习,心无旁骛地钻研。”
“结业后,他们或可进入官营工坊,或可自行开业,将更先进的技术传播开来。如此,假以时日,何愁我大周工匠技艺不精?”
楚昭宁描绘的图景,带着一种理想主义的光辉,也让太子的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
这不同于笼络士子,掌控军队,这是一种从根本上提升国力,润物细无声的方式。
他沉吟良久,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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