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八仙过海。”
“这是什么木头啊?”
“就是普通的梨木吧?我也不知道。”
“舅,你知道吗?我妈没的时候,从肚子开始,下面都没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别人说的。”
温游看着眼前棺木上的那个洞,只觉得那洞上的桐油颜料像是血一般,仿佛是从那木头里渗出来的,或者说,是从那木头里面躺着的人身上渗出来的。
那鲜红色不停地往下滴落,滴落,又仿佛变成了一滴水,落在姐姐那张画了通红胭脂,与原先完全不一样的脸蛋上。
“啊!姐!”
窗帘外,阳光投射进来。
夏日的灼热让温游只觉得无比难耐。
肥胖的身躯连起床都显得无比笨拙。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慢慢起身,缓解了因为中暑而导致的眩晕,这才趿拉着拖鞋下了床。
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早。
他将昨天收拾好的东西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看了看这座住了十年的出租屋,关上门离开。
第一次坐动车。
窗外飞速划过的风景,让他的眩晕越发强烈了起来,他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塑料袋。
将本就空无一物的胃里再次清空,温游无力地趴在隔板上。
他得小心些。
动车上的隔板可承受不住他三百斤的体重趴上去带来的压力。
他不想当第一个压断动车隔板的人。
那会是一次史无前例的社死。
出了车站,一眼便看到了爸妈。
三十五岁一事无成的人,回家还有爸妈接,怎么能不算一种幸福呢?
站前广场上还挺热闹的。
温游第一次见。
还有人在灯光下写字直播。
流量为王的年头,只要找到矛盾点,就很容易吸人眼球。
只是,他从不曾想过,用自己的所学为自己的家人、家乡做些什么。
反而十年来一直以读过书上过大学的人自居,自觉与旁人没有聊天的话题,实际上却用一种隐形的高傲,看待着所有人。
直到那个梦的出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做同一个梦。
一个月来,几乎每天入睡,看到的都是他姐的灵堂,还有外甥女茫然的眼神。
梦里的细节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一点点补充完整。
刚刚参加完高考,取得好成绩的外甥和外甥女。
高兴地向所有人分享这个喜讯的姐姐,打起精神,打算给几个孩子挣学费。
姐姐打电话回家,说是终于要回家吃饭,让姐夫做饭。
在路上行驶的电动车。
呼啸而来的大卡车。
姐姐离开的那一刻在想什么?
或者,她甚至来不及去想些什么?
因为年轻而依照习俗无法发丧?
连灵堂里都空荡荡,哭灵的人两三个。
他每每从梦中惊醒,总在想,他的姐姐为什么需要顶着近四十度的大太阳,来回近一个小时的电动车车程去城里打工?
为什么明明他考上了大学,可是他的家,他的家人却依旧需要受苦受累,只有他每日躺在出租屋里,过着早不起晚不睡的生活?
他的日子,他们一家的日子,为什么会是这样?
“小游,想什么呢?头还晕吗?慢慢走,不着急。”
“好。”
*
原主温游,现代社会一名普通的大学生。
他是他们全家第一个考上大学的。
所以,被寄予了全家人的厚望。
刚上大学的时候,原主也曾梦想过像电视里的精英们一样,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每日朝九晚五,赚着不菲的工资,住着宽敞明亮的套间。
然而现实和梦想之间的差距,实际上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大。
他毕业了,可他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他每天拿着简历到处跑,但他没想到,大多数律所招的实习生是处理交通事故,哦,也不对,是专门找出了交通事故的人拉生意的。
简而言之,就是销售!
现实的一次次打击,到底还是让他渐渐放弃了所谓的律师梦。
他当了销售,挣了钱,然后学了摄影,彻底离开律所。
他的日子变得忙碌,与家人几个月才能通上一次电话。
他甚至开始逃避家里的电话。
直到某一天,妈妈发来一条信息。
姐姐被车撞了,人没了。
人啊,总是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开始怀念,开始追悔。
可惜,原主甚至没有追悔。
他回来送走了姐姐,便又再次离开了。
他不知道,他的父母因为姐姐的离世而哭瞎了眼,哭白了头。
也不知道弟弟一时冲动,杀了那个卡车司机。
更不知道,弟弟五岁的女儿因为没人顾得上管,掉在了粪坑里没了。
因为那个时候,他拿着所有的钱去旅行了。
他说自己需要散心。
他用姐姐的死为开始,为自己立下了人设,却不知,卡车司机是独生子,他死后,他的父母绝望之下杀了他的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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