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泊梁山,聚义厅后一处僻静的小院里。
暮色渐沉,将简陋的房舍与院中老树染成一片昏黄。
阮小二独自坐在石墩上,面前摆着一坛村酿,一只粗陶碗。他也不用碗,就着坛口,闷闷地灌下一大口,烈酒的辛辣从喉咙一路烧到心里,却化不开眉间那团郁结。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阮小五和阮小七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阮小七眼尖,瞧见二哥独酌,顿时嚷道:“二哥!吃酒也不喊俺们一声?忒不痛快!”
阮小五也凑近,在另一块石头上坐下,笑道:“就是,独自喝闷酒,岂不越喝越闷?”
见两个弟弟来了,阮小二非但没开怀,反而觉得胸中那股无名火更躁了几分。他放下酒坛,用袖子抹了把嘴,重重叹道:“憋闷!心里头憋闷得慌!”
阮小七和阮小五对视一眼,都瞧出对方眼中的疑惑。自打上了这梁山,大碗喝酒,大秤分金,虽不如在石碣村自在,却也少了官府衙役的聒噪和渔霸的盘剥,日子不算差。
阮小七性子直,便问:“哥哥,这水泊里大块吃肉,快活喝酒,有啥可憋闷的?总比咱们当初在石碣村,看天吃饭、受那窝囊气强吧?”
阮小二不答,反问道:“你们可知,当初没跟咱们上山的那些石碣村老少爷们,如今在做什么营生?”
阮小七一愣,随即撇嘴道:“还能做啥?估摸着还在那破湖边打鱼呗,或许更潦倒了。当初叫他们一同上山享福,一个个缩头乌龟似的,活该!”
阮小五没说话,却看向二哥,等他下文。
“享福?缩头乌龟?” 阮小二嗤笑一声,语气复杂,“你们晓得个屁!那些没上山的,如今日子过得……比咱们在这梁山泊里,怕是还滋润踏实些!”
“啥?” 阮小七瞪大了眼,“比咱还滋润?他们撞了啥大运?”
阮小二眼神有些飘忽,声音也低了下去:“他们……跟着周大官人,跑船行运去了。”
“周大官人”四个字一出,院子里骤然安静下来。
阮小五和阮小七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周天,那个曾经给他们活计,让他们过了段安心日子的年轻庄主。
那段时光虽短,却也是少有的安稳。后来他们鬼迷心窍,跟着晁盖哥哥劫了生辰纲,案发后仓皇逃上梁山,与过去一刀两断。
原以为石碣村的人和事,连同那位慷慨的周大官人,都已成了遥远的回忆。不曾想,今日竟从二哥口中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而且……那些留在村里的乡亲,竟因他而得了更好的出路?
阮小七喉头动了动,干涩地问:“周大官人……他哪来许多大船?”
阮小二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烈酒呛得他咳嗽两声,才喘着气道:“有下山的兄弟带回的消息。那位周大官人,不知使了啥手段,竟在济州城站稳了脚跟,开了镖局,置了产业,还……得了好些条大船,如今正经做起南北水运的买卖了。咱们石碣村那些熟水性的老伙计,都被他招了去。”
“在济州立足了?” 阮小五也吃了一惊,“他一个郓城的庄主,跑济州去,还能弄出这般声势?”
“嗯。” 阮小二闷闷地应了一声,目光转向阮小七,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小七,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在周家庄帮着做事时,曾跟周大官人提过,说那清水河通着外边,若建个像样的码头该多好?”
阮小七皱着眉回想,猛地一拍大腿:“是有这么回事!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二哥,你的意思是?”
“周大官人如今,真的建了码头。” 阮小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只是,用的人里,没有咱们兄弟了。”
阮小七被他这话说得心里一揪,随即又涌上一股烦躁,使劲跺了跺脚:“诶呀!当时咱们要是……不掺和生辰纲的事情,是不是也在那码头有了生计!”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阮小五,这时却冷不丁插了一句,声音带着清醒的冷意:“说得轻巧。当时听说那十万贯生辰纲的黄白之物,你跟红了眼的兔子似的,拉都拉不住。就算周大官人当时真把码头建成了,你阮小七就对那唾手可得的富贵不动心了?”
这话像一盆冰水,浇得阮小二和阮小七同时哑口无言。院里只剩下风吹过老树枝叶的沙沙声。
半晌,阮小七眼珠转了转,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又上来了,他压低声音,带着点跃跃欲试:“两位哥哥,咱们这梁山泊的水路,是不是往南也能通到清水河,要不……咱们弄条船,悄悄去看看周大官人到底折腾出啥光景了?”
阮小二吓了一跳,瞪他一眼:“胡闹!咱们现在是梁山头领,岂能私自下山?晁天王能答应?”
“问问不就知道了!” 阮小七浑不在意,他向来是想了就干的性子,也不等两个哥哥再商议,抓起酒坛子自己也灌了一大口,把坛子往石桌上一顿,“我去寻天王说!” 说罢,转身就风风火火地冲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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