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与宋江并辔而行,回到周家庄时,日头已然偏西。庄上众好汉听闻周天竟把名满山东的“及时雨”宋公明请来了,那反应却大大出乎周天的预料。
除了欧鹏、蒋敬还算热情地迎上来见礼,其他人竟是草草过来拱拱手,喊一声“宋押司”、“庄主”,便借口手头有事,匆匆离去。那“九尾龟”陶宗旺最是过分,忙着督导庄户夯土筑基,竟是连面都没露!
周天脸上阵阵发烫,心里是五味杂陈。一方面,他欣慰于兄弟们务实干活,不慕虚名;另一方面,又觉得在宋江这等贵客面前大大失了面子,自己这庄主当得似乎不太受尊重。
他尴尬地搓了搓手,对宋江赔笑道:“哥哥千万莫怪,庄子初创,百废待兴,千头万绪都等着人手。阮家哥哥们一早就带船队下河捕鱼了,实在是抽不开身。且容他们忙碌,晚上小弟再摆酒宴,与哥哥好生痛饮几杯!”
他本以为宋江会有些不快,谁知宋江竟浑不在意,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理解和蔼的笑容,摆手道:“贤弟说的哪里话!正事要紧,喝酒还分什么早晚?倒是为兄,若晚上喝了酒,回城的路可就远了,少不得要在贤弟这宝庄叨扰一夜,贤弟莫要嫌我麻烦才好。”
“啥?!你还要在这过夜?”周天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当场跳起来,内心狂呼:“我这庄子要啥没啥,连堵像样的墙都没垒全,你宋押司在这过夜,传出去不是我周天怠慢贵客吗?”
他嘴上却忙不迭地推辞:“押司,这如何使得!您也看到了,我这庄子还是个工地模样,四处漏风,床铺简陋,实在太过寒酸,岂是款待哥哥的地方?”
不想宋江哈哈大笑,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贤弟!我宋江岂是在乎这些虚礼的人?能得一方清净地,与兄弟你秉烛夜谈,胜过那高楼广厦十倍!”
这话把周天所有的推辞都堵了回去,他只得干笑着应承下来,心里却七上八下,只好硬着头皮引着宋江在庄内四处转转。
宋江边走边看,不时点头。只见庄丁们虽衣衫褴褛,却干劲十足,开垦的田地阡陌初现,打地基的号子声此起彼伏,一派生机勃勃。他忽然敛去笑容,正色道:“贤弟,哥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天忙收敛心神,道:“押司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讲无妨。”
宋江沉吟道:“贤弟你也知道,如今天灾人祸不断,这世道……流离失所之人日渐增多,咱们郓城县外,也聚集了不少嗷嗷待哺的流民啊。”
周天闻言,深有感触地点头:“哥哥不必多说,我为我父求药,千里跋涉从家乡到此,一路上所见流民惨状,至今思之心痛。唉,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见周天与自己共鸣,宋江心中一定,便顺着话头往下说:“正是此理。因此,时县令有意此次分配流民,想多分一些给周家庄。但又恐贤弟你庄子初立,难以承受,故特命我来探探你的口风。”
周天这才恍然,原来宋江此来,不只是喝酒叙旧,更是身负时文彬县令的使命。他按下心中波动,谨慎问道:“那时县令具体是何打算?”
宋江伸出三根手指,缓缓道:“县里希望贤弟你能接收三千左右的流民。”
若是寻常庄主听到这个数字,只怕要吓得面无人色。周天却只是微微一愣,随即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眼中放光,哈哈大笑:“哥哥,我当是什么难事!人多还不好吗?人多了,我这周家庄才能更快兴旺起来啊!”
见周天如此反应,宋江心中悬着的大石落下一半,时县令交代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但他见周天喜形于色,全然不见愁容,心知这年轻兄弟只怕还未深想其中的艰难。他既存了结交提携之心,便觉得有必要点醒周天。
“贤弟,”宋江语气转为凝重,“你年轻有为,魄力非凡,哥哥佩服。但治大庄如烹小鲜,并非人越多越好。方才我观你庄子田亩、存粮、屋舍,以目前规模,至多能稳妥安置千人,这已是极限。若再多了……恐粮食难继,反生祸乱啊。”
周天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有些发懵:“啥?只能接收一千人?哥哥稍待!”
他立刻命人去请“神算子”蒋敬。蒋敬正在核对账目,闻讯匆匆赶来。周天将时文彬的打算、宋江的顾虑,一五一十说与蒋敬听。
蒋敬听罢,闭目心算片刻,睁开眼对周天郑重拱手:“庄主,宋押司所言,确是老成谋国之见,也是眼下庄内实情。人口暴增若无相应田产、资财支撑,无异于沙上筑塔。”
连蒋敬都这么说,周天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禁有些急了:“照这么说,那时县令岂不是在给我出难题?若是接收了人,却让他们在我庄上饿死冻毙,我周天岂不成了罪人?”
宋江见周天明白了其中利害,这才将计划和盘托出:“贤弟莫急,时县令岂会不考虑这些?这三千人,并非一次蜂拥而至。首批约一千人,皆是精壮劳力,便是考虑到你庄上急需开拓土地、修建屋舍、加固庄墙。只是……县内其他乡里格局早定,皆不愿多接纳流民,故而后续之人,会陆陆续续再送来。不知贤弟……是否还愿意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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