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三百枚“震地雷”的引信被逐一点燃,一场远比雪崩更加恐怖的毁灭降临了。
那并非单纯的爆炸,而是死亡的交响。
剧烈的震动沿着冻硬的岩层疯狂传导,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整座断脊峡的山体狠狠捏碎。
积蓄了千百年的巨石与冰雪被高高抛起,又夹杂着无数破碎的铁片,化作席卷一切的钢铁风暴,朝着峡谷内残存的敌军当头砸下!
轰鸣声震耳欲聋,甚至暂时压过了肆虐的风雪。
峡谷内,先前因雪崩和毒雾而侥幸存活的士兵,还没来得及从窒息和寒冷中挣扎出来,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山崩地裂彻底吞噬。
惨叫声被瞬间湮没,血肉之躯在天威般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当一切尘埃落定,曾经的“一线天”险径,已彻底变成了一条被巨石与冰雪填满的死亡深渊。
新启城,总参议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周七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他面前的桌案上,铺着一张刚刚由斥候拼死送回的战损统计草图。
“禀殿下,断脊峡一役,五皇子先锋营共计七千人,入谷六千八百。”周七的声音干涩而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账目,“雪崩毒雾掩埋其先头部队约四千余,后队遭‘震地雷’引发的山崩波及,歼敌两千,仅余谷口不足千名散兵逃窜。我军……无一伤亡。”
这是一场堪称神迹的完胜。
然而,周七的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没有去看那份足以让任何将领欣喜若狂的战报,而是转身从身后一个贴着“机密”封条的档案柜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宗卷。
“殿下,您看这个。”他将宗卷展开,那竟是近五年大夏王朝各地的赈灾记录。
他枯瘦的手指点在其中一页:“三年前,豫州大蝗灾,时任豫州刺史的正是五皇子。他上报朝廷‘天降祥瑞,蝗虫不食禾苗,全州颗粒无损’,骗取了陛下的嘉奖。但我们内线查明,他暗中却将本该用于赈灾的二十万石军粮,高价贩运至南境,牟取暴利。”
周七顿了顿,抬起头,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骇人的寒光:“而那一次,被他克扣口粮、饿殍遍野的灾民,与此次他为赶工‘连天桥’而强征的五千征夫营……来自同一批县乡。”
他深吸一口气,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蘸饱了墨,在一张新的宣纸上写下标题——《五皇子虐民六案》。
“断脊峡的胜利是军事上的,但这座桥,才是真正能要他命的政治武器。”周七一边奋笔疾书,将蝗灾贪墨、强征劳役、草菅人命等桩桩件件附上死亡民夫的名单与户籍对照表,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会将此案卷整理成册,交由苏司使。”
同一时刻,位于新启城另一端的《市声日报》印书坊内,温知语正站在巨大的活字印刷机前,亲手撤下了已经排好版的头版标题。
原标题是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北境大捷,全歼敌锋”。
“换掉。”她清冷的声音在轰鸣的机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名编辑愣住了:“参议大人,这……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
“喜讯?”温知语回过头,眸光锐利如刀,“六千敌军的覆灭是喜讯,那五千同胞的冤魂呢?他们的死,难道不比一场胜利更值得我们铭记和追问吗?”
她拿起一张白纸,写下一行新的标题,递了过去:“换成这个——《血染浮桥:谁该为五千亡魂负责?》”
编辑接过纸条,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标题,倒吸一口凉气。
“正文内容,不提殿下一个字,不提我军一兵一卒。”温知语冷静地吩咐道,“只列事实。第一,桥址为何选在洪水故道‘鬼愁涧’?第二,建桥的木料为何以朽木充斥,桥基竟是空心船体?第三,为何一座需耗时三月的军工要桥,被强压至半月完工?文末,给我引用《大夏工律·唐例》原文:凡主事者,妄动工役,致人死伤者,斩!”
次日清晨,这份报纸随着商队被送往南方各地。
当那些手抄的传单出现在南境的茶馆酒肆时,一名致仕归乡的老御史读罢,将茶杯重重拍在桌上,激动得须发皆张,怒吼道:“好一手诛心之笔!这是要将五皇子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啊!”
京城,夜色如墨。
苏月见慵懒地斜倚在美人榻上,指尖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珐琅彩鼻烟壶。
周七那份凝聚着血与泪的案卷副本,正静静地躺在她手边。
她没有选择直接将它呈递给朝中任何一位大臣。
那样太直接,也太容易被拦截。
“去一趟国丈府。”她对侍立在旁的灰袍客轻声吩咐,“不必见国丈。将这份东西,通过我们收买的那个老仆,悄悄塞进他那位最受宠的孙媳妇的梳妆匣里。记住,要让她在无意中发现。”
国丈与五皇子背后的丞相一派,早已是政敌。
这份足以致命的把柄,由国丈府的内眷“无意”中发现,再“惊恐”地呈上去,其效果远比任何官方渠道都来得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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