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尚带着石默笔下那座拱桥的坚韧与温度,向南吹去,却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
大夏王朝的心脏,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三州联名的奏本,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死水般的朝堂。
十卷用锦盒盛装的“万民血书”被太监们一一呈上,摊开在龙案之前。
那猩红的指印密密麻麻,汇成一片血海,每一个指印下,都仿佛压着一个冤魂在嘶吼。
奏本的言辞更是狠辣,直指北境七皇子夏启倒行逆施,行巫蛊之术,纵贱民干政,致使“万民听政”、“民督监工”等歪理邪说横行,伦常崩坏,秩序大乱。
奏请朝廷速派钦差,拨乱反正,废黜新政,以安民心!
御座之上,龙袍加身的大夏皇帝,面沉如水。
他看了一眼阶下那位嘴角含笑的丞相,又瞥了一眼那十卷触目惊心的血书,缓缓合上了眼。
“准奏。”
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比千钧之石更重。
“着礼部侍郎林正德为钦差,即刻南下,彻查北境民乱一事,安抚百姓,宣我朝威仪。”
消息如插翅的乌鸦,飞越千山万水,落在了新启城的议事厅内。
“欺人太甚!”沉山一拳砸在桌上,坚硬的铁木桌面应声出现一道裂纹,“什么万民血书!分明是他们蓄意构陷!”
温知语的脸色却异常平静,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情报拓印下来的血书样本,眼神锐利如刀:“不止是构陷,还是粗制滥滥的构陷。”
她抬起头,看向众人:“我查验了情报司冒死从驿站拓印回来的三份样本。这血书所用的纸张,全部指向同一个地方——南方三州特供官宦人家的‘湖心坊’宣纸。寻常百姓,谁用得起这种一尺值百钱的纸来按血手印?”
她顿了顿,语气更冷:“更可笑的是这些指印。你们看,”她将样本铺开,“每一列的指印,间距、大小、按压的力度,都惊人地相似,仿佛是同一个人,按照抄写经文的格式,一个个盖上去的。这哪里是万民请愿,分明是工坊里赶工出来的劣质商品!”
铁账房周七紧随其后,翻开一本厚厚的名册,语速极快:“我连夜核算了自‘万民讲坛’开设以来,所有登台者的籍贯。近半年来,总计有三百七十二位民众登台,其中籍贯确实属于南方三州、后迁徙至此的有十九人。我们的人已经逐一核实过,这十九人,无一例外,全都在我们的新政下受益匪浅,绝无可能签署这份血书!”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殿下,既然他们要用假的民意来压我们,我们就用真的民意,掀了他们的桌子!我建议,立刻启动‘回音壁计划’!”
“何为‘回音壁’?”夏启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们将这十九位登台者的讲坛原声,以蜡模复刻,再将其肖像、籍贯、以及演讲核心内容,拓印成图文并茂的卡片。卡片上附带一种特殊的图案组合符号,”周七指了指草图上一个类似二维码的复杂图形,“只要将卡片对准我们特制的‘闻声匣’,匣子里的探针就会循着符号的轨迹,在蜡模上播放出对应的声音!”
他越说越兴奋:“我们将这些图文卡和闻声匣,随我们的商队,免费派发至三州各地的驿站、茶肆、医馆,甚至是田间地头!让他们的人民,亲耳听听,他们口中‘作乱的贱民’,到底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议事厅的门被无声推开。
苏月见如一道清冷的月光,飘然而至。
“计划很好,但来不及了。”她将一份密报放在桌上,“钦差林正德的队伍里,藏了整整十大箱空白的血书模板。我的内线回报,他们计划在途经的每个县城,都组织一场‘万民自愿签名’大会,现场炮制更多的‘民意’。”
“无耻!”沉山怒喝。
“所以,要在他抵达之前,让他变成一个笑话。”苏月见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眼中寒意一闪,“我已经让外情司的干员,伪装成各县德高望重的乡老,提前三天,在钦差必经之路的村镇里张贴了告示。”
“什么告示?”温知语好奇地问。
“告示上说,朝廷恩典,不日将有钦差大臣驾临,为体恤民情,凡响应官府号召,前往县衙签押画卯者,皆可当场领取白米一斗。”
厅内众人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果然,当钦差的先头部队抵达第一个县城,搭起高台,拿出空白血书模板,准备“引导”民意时,成百上千闻讯而来的贫民早已将县衙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争先恐后地涌向签押处,根本不看文书内容,只想快点按下手印领米。
然而,一个识字的穷秀才挤到前面,定睛一看,脸色瞬间煞白!
那所谓的“请愿书”上,根本不是什么废黜新政的条文,而是密密麻麻、循环往复的四个大字——“愿永世为奴”!
“官府骗人!他们要我们画押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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