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语心中剧震,呼吸都慢了半拍。
这一手,釜底抽薪,何其狠辣!
“军工特盐”,听着只是盐,实则是夏启埋下的最深一颗钉子。
这种经过陇西新法提纯的盐,不仅纯度极高,深受边军喜爱,能有效减少士卒因水土不服引发的疾病,更重要的是,其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副产品——硝石与硫磺,经过简单提炼,便是制造新式火药不可或缺的核心原料。
朝廷兵器监那帮老爷们,一边骂着夏启是逆藩,一边却又不得不依赖陇西的原料来维持他们那点可怜的军备革新。
更妙的是,夏启从未直接与朝廷交易。
他将特盐的独家经销权,高价“卖”给了京中几个根深蒂固的权贵世家。
这些家族,正是当初构陷他、将他推向绝境的元凶之一。
他们以为自己掐住了夏启的经济命脉,却不知从一开始,夏启就将绳索套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产能不足?”温知语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眸中亮起一抹兴奋的光芒,“殿下,您的意思是,要让那些‘中间商’去承受朝廷的怒火?”
夏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手指在沙盘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死神的钟摆。
“怒火?不,是恐慌。”他语气平淡,“告诉周七,理由要编得恳切一些。就说河工征用了太多劳力,晒盐场的辅役都被调去修堤了,这是为了大夏江山,为了下游百万生民,不得已而为之。我陇西,优先保障边军用度,至于内地的部分,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了。”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画龙点睛的指示:“记得,要以帅府的名义,给那几家送去一封慰问信,对他们的‘损失’表示深切的同情。”
温知语心领神会,躬身应道:“臣,明白了。这是要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一招,杀人诛心!
你若去皇帝面前告状,说夏启断了你的财路,那你就得先解释,为什么你一个世家大族在倒卖朝廷严控的军工物资?
为什么你赚得盆满钵满,却连基本的战略储备都没有?
你若不敢告状,那兵器监和北方军镇那边断了供,第一个要撕了你的,就是皇帝和那些手握兵权的将军!
夏启此举,根本不是在与朝廷博弈,他是在直接策动朝廷内部的“狗咬狗”。
人未动,棋已过河!
命令下达的第三日,效应如滚雪球般轰然爆发。
北方幽、并、冀三州,盐价一夜之间暴涨三倍!
那些习惯了从权贵“中间商”手中拿货的盐贩,瞬间断了来源,只能拿出陈年旧盐高价售卖,百姓怨声载道,骂声直冲云霄。
就在民怨初起之际,铁账房周七动了。
他以陇西商会的名义,不经意间对外“泄露”了一份账目。
账目清晰地记录着,过去半年,陇西盐场总计向中原输送“军工特盐”一百二十万斤,其中八十万斤流向了那几家权贵世家掌控的商号,价格稳定,从未有过一日断供。
账目最后,还有一行用朱笔圈出的小字:“唯今次河工紧急,暂停供货三日,已提前照会各商号,望其动用库存,稳定市价,共体时艰。”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来不是陇西不给盐,而是奸商囤积居奇,趁机牟取暴利!
“奸商误国!”、“杀光这帮吸血的蛀虫!”的怒吼,从街头巷尾的茶馆,迅速蔓延到各大城市的府衙门前。
一场由民生问题引发的政治风暴,正以惊人的速度酝酿成型。
与此同时,温知语的棋子,也悄然落在了棋盘的另一处。
她授意早已安插在各州府的讲习团成员,在各大书院、文会中发起了一场“何谓忠臣”的大辩论。
没有直接抨击朝政,而是抛出了一个尖锐的观点:“忠,非愚忠。屈君意而利社稷者,为上忠;从君意而损万民者,为下忠;不媚上而利下者,乃真忠也!”
这番言论,如同惊雷,瞬间炸响在思想保守的士林之中。
紧接着,一本名为《陇西新政实录·百姓篇》的小册子,如暗夜星火,一夜之间传抄于各大城池。
书中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歌功颂德的谀词,只记录了最朴素的原话。
——“以前缴完皇粮国税,还得给里正送半袋米,不然娃就没法上村学。现在好了,税看墙上贴的公示缴,娃上学堂,一文钱不用花,先生还管顿热乎的午饭!”(陇西,河口村农夫,张老三)
——“我男人死在边关,抚恤金被层层克扣,到手不够买口薄皮棺材。后来殿下来了,不仅补足了抚恤,还让我在纺织厂找了活计,每月工钱,比男人在世时挣得都多。我一个寡妇,活得像个人了。”(陇西,新城纺织女工,李寡妇)
这些沾着泥土、带着泪痕的真话,比任何雄辩都更具穿透力。
它让无数在中原苛政下挣扎的百姓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名为“希望”的可能。
京城,天子脚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