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初春的料峭,吹过启王府的书房,却吹不散夏启指尖停留在那四个字上的灼热——“正土清籍”。
这道谕旨,是他射向大夏王朝腐朽根基的第一支穿甲箭。
箭已离弦,他要做的,便是确保它能精准命中靶心,而不是被沿途的层层烂肉消磨掉动能。
果不其然,诏令下达不过十日,天下的反应便如一锅滚油泼进了冷水,炸开了锅。
北境三州,乃至受其辐射的周边五郡,在夏启的铁腕威慑与新政红利双重作用下,响应最为迅猛。
各州刺史不敢怠慢,纷纷张榜公告,丈量田亩的工作如火如荼。
百姓们起初将信将疑,但当看到那些曾被地主豪绅侵占的“无主荒地”被重新划归自己名下,或是在“民夫监理团”的监督下,税吏再不敢动手脚时,积压已久的怨气化为了对新政最朴素的支持。
然而,一过天江,风向骤变。
江南诸州,自古富庶,却也是士族门阀盘根错节之地。
一封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报雪片般飞入京城,内容却出奇地一致——“江南正值梅雨,淫雨霏霏,地湿泥泞,实不便丈量。恳请圣上体恤,待秋高气爽再行清籍。”
借口何其冠冕堂皇。
夏启看着汇总来的各地塘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早已料到,这场变革最大的阻力,不会来自朝堂上的唇枪舌剑,而恰恰是这片最富饶土地上的无声抵抗。
“王爷,江南十七个州县,竟无一处动工。”铁账房周七放下手中的算盘,枯瘦的手指捏着一份舆情简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们这是抱团,想把这事儿拖黄了!”
夏启不急不恼,反而从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抽出一份早已备好的图册。
他将图册在宽大的书案上摊开,那是一幅手绘的大夏疆域图,与寻常地图不同,这张图上用不同深浅的朱砂标注着斑驳的色块。
“这是什么?”周七凑上前,眯着老花眼细看。
“《大夏隐田避役热力图》。”夏启的声音平淡无奇,却让周七心头一震。
“您看,”夏启的手指点在图上最殷红的几个区域,恰好就是此次上书拖延最积极的江南十七州县,“这些地方,是过去二十年里,户部黄册上‘新增田亩’为零,甚至偶有‘田地损耗’记录的地区。但同时,它们也是每年向朝廷申领‘水旱灾赈’次数最多、数额最大的地方。”
周七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这图的杀伤力。
夏启拿起狼毫,饱蘸浓墨,在一张雪白的奏疏上龙飞凤舞,字字如刀:“臣闻,无田则无灾可悯,无民则无税可纳。今江南诸州,既连年上报田亩荒芜,颗粒无收,需朝廷赈济方能存活,何以今日清籍,反称沃土遍布,只因梅雨而难以下脚?其中矛盾,令人费解。”
他顿了顿,将那幅《热力图》小心折好,附于奏折之后。
“请陛下圣裁,若无田,即刻停其灾赈,以节国帑;若有田,则欺君罔上,当严惩不贷!”
一封奏折,一幅图,直接将江南士族的退路堵死。
是承认自己多年来骗取朝廷赈灾款,还是承认自己隐匿田亩、抗旨不遵?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局。
不出三日,皇帝的朱批便随着驿马飞驰向南,言辞之严厉,前所未有:“着户部侍郎亲往督办,半月内若无成效,提头来见!”
与此同时,王府总参议室内,温知语正对着一盏青灯,对即将推行全国的清籍方案做最后的完善。
她深知,雷霆手段只能破局,而真正要让新政落地生根,靠的是细致入微、无懈可击的制度设计。
“仅有官府丈量,民心难安,易生舞弊。”她提笔在草案上写下“三榜定籍”四个字。
一旁侍立的书记官轻声念出她笔下的条文:“其一,初榜公示。各村镇将官府所录现有田产、户籍张榜七日,凡有异议者,皆可向巡察官申诉更正,不设门槛。”
“其二,二榜会勘。凡存争议之地块,由德高望重的乡老、识文断字的仓正以及王府派驻的巡察官三方共同到场,现场丈量、当面对质,三方签字方可作数。”
“其三,三榜定案。最终结果铸成铁碑,立于各村祠堂或村口显眼处,上刻户主姓名、田亩四至、应纳税额,风雨不侵,永久公示,后世子孙皆可为证!”
这三榜之法,层层递进,既给了百姓申诉的渠道,又引入了民间力量监督,最后以近乎神圣的铁碑形式,将结果固化为不可动摇的事实。
书记官正欲赞叹,却见温知语又在末尾添上了一笔,墨迹清丽而坚定:“凡女子,无论婚嫁与否,若能独立开垦荒地,或承袭无嗣之宗亲田产者,亦可单独立户,具名于册,享与男丁同等之田权。”
这一条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石破天惊!
消息通过启明使者的渠道悄然传开,在无数被禁锢于内宅、或因夫死子亡而失去依靠的妇人心中,投下了一道破晓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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