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磨过靴底的刺响里,夏启听见了水流声。
绿洲边缘的胡杨林在风里摇晃,枯枝扫过他的脸,带着点潮湿的腥气——这是三天来他们第一次触到活物的气息。
沉山的呼吸声粗重得像破风箱,右手始终压着左肩渗出的血,暗红色已经洇透了粗布绷带;周七的手指还僵在袖口里,正用牙齿咬着水囊往老僧嘴里灌温水,水顺着老人下巴滴在沙地上,很快就被吸得干干净净;温知语的羊皮卷在怀里鼓出个硬包,她边走边用冻红的指尖摩挲袖口,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苏月见的剑尖垂着,却始终在三人组外围划出半弧,披风被风掀开一角,露出腰间那柄淬过毒的柳叶刀。
殿下。苏月见突然顿住脚步,剑尖微颤着指向左侧沙丘。
夏启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二十步外的沙凹里,蜷着七八个身影。
破兽皮裹着骨节突出的四肢,最前面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左眼蒙着褪色的蓝布,右眼里映着他们的影子,像块被风沙打磨过的琉璃。
风语者。老僧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陶片,他们能听见风的梦。
少年没动,却抬起裹着兽皮的手,指尖在沙地上划出一道浅痕。
沙粒开始流动。
夏启瞳孔微缩。
那些本该松散的颗粒竟聚成细流,在少年掌心旋成旋涡,接着地散开,在两人中间铺出幅巴掌大的地图:沙丘、绿洲、阴云,甚至连他们此刻站立的位置都用小石子标得清清楚楚。
后日寅时三刻。少年开口,声音带着沙粒摩擦的哑,沙暴从西北来,会掀翻你们搭的防风棚。
温知语猛地抽了口冷气。
她今早才在篝火边跟夏启说过,得赶在沙暴前用盐晶和兽皮搭个半地下的防风棚——这少年不可能听见他们的对话,除非......
你怎么知道?苏月见的刀离鞘三寸,寒光映着少年蒙眼的蓝布。
风告诉我的。少年歪了歪头,右眼里浮起层雾气,它在我梦里翻跟头,把明天的事抖落在沙粒上。
温知语突然蹲下来,从怀里抽出炭笔和羊皮卷。
她的手指还在抖,却精准地描下少年沙画的每一道纹路:能再说些别的梦吗?
比如昨天的,或者大前天的?
少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夏启腰间的系统终端(那是块嵌着晶核的青铜圆盘,在晨光里泛着幽蓝),忽然伸手抓起把沙粒。
这次的图案更复杂了:燃烧的骆驼、结冰的泉眼、还有串歪歪扭扭的符号——温知语的笔尖突然顿住,那些符号的排列方式,和系统提示音里功勋点+10的数据流竟有七分相似!
小温。夏启按住她发颤的肩膀,目光却始终锁着少年,你们需要什么?
少年的喉结动了动,蒙眼的蓝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淡粉色的疤痕。我们不要金银。他说,只要你们带走三个做噩梦的孩子。
周七的算盘珠子突然地崩了一颗。
他刚想开口算成本,却被夏启的眼神压了回去。
部落里的孩子,少年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全是沙,每当地脉动的时候,他们就会睡着。
眼睛闭着,可嘴角在笑,像在看什么好东西......然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他猛地抬头,右眼里的雾气散了,我们试过用雪水浇,用兽骨敲,都没用。
上个月死了五个,这个月已经两个。
温知语的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敲击,系统兑换的神经波动检测仪从她袖口里滑出来,银色探头闪着微光。
当探头贴上昏迷男孩的太阳穴时,终端屏幕突然炸出一片刺目的波纹——那不是普通的脑电波,倒像是某种被放大的低频共振,和盐湖祭坛里那些血绘符号的振动频率几乎重叠!
他们不是病了。温知语的声音发紧,是在接收信号。她抬头看向夏启,就像......收音机调到了某个频道,而那个频道里,有人在说话。
夏启摸了摸怀里的原初共鸣碎片,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去,晶核里的银光轻轻一颤。
他转向少年:净水设备、耐旱麦种,再加十车盐块。他伸出三根手指,换你们每月三次的沙暴预警,还有......他指了指检测仪上的波纹,这些信号的记录。
少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久到苏月见的刀又往下压了半寸。
最后他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成交。
但孩子们要跟你们走——等他们醒了,要是想家,得让他们回来。
成交。夏启伸出手。
少年的手很糙,指节上全是老茧。
他握住夏启的手时,沙粒从指缝里漏下来,在两人脚边堆成座小小的山。
苏月见突然眯起眼。
她望着少年身后的胡杨林,那里有半截褪色的红绳缠在树干上,和他们在盐湖洞口见到的一模一样。
更远处,几截陶片从沙里露出一角,表面的纹路像极了老僧说的远古文明符号。
殿下。她低声道,林子里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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