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墙缝隙里灌进来的风裹着雪粒,像细针似的扎在夏启冻得麻木的后颈。
他蜷缩成一团,篝火的余温正从指缝间一丝丝溜走,意识却在现实与记忆里来回撕扯——三日前的金銮殿,鎏金兽首香炉里飘着沉水香,赵崇安的声音像淬了毒的蛇信子:启禀陛下,臣率暗卫于北境截获密信,七皇子与北狄左贤王私通款曲......
龙案后的帝王半阖着眼,金漆蟠龙烛台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夏启记得自己当时猛地攥紧朝服下摆,玉扳指几乎要嵌进掌心:儿臣从未见过什么北狄使者!可满朝文武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八皇子夏晟突然跪伏在地,玄色衮服拖在青石板上:兄长若真有此心,是晟教弟无方......他抬眼时,眼尾泛红的模样倒像被冤枉的那个。
龙案上的镇纸被父皇拍得跳起来。
夏启的喉间突然发苦——那是他去年中秋亲手刻的镇纸,用的是终南山的墨玉,刻着父慈子孝四个字。
此刻墨玉上还沾着龙涎香的残渍,却比北荒的雪更冷。
削去爵位,流放北荒。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他心口。
夏启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青瓷花觚。
碎瓷片扎进手背的疼,远不及看到那些曾跪称殿下明鉴的老臣们垂首的模样——李阁老摸着胡须叹气,王将军盯着靴尖,连最器重他的太傅,此刻也只说了句陛下圣明。
马厩外的雪块从断梁上砸落,惊醒了混沌的记忆。
夏启睫毛上的霜花簌簌掉在衣襟,却烫得他眼眶发酸。
他想起事发前夜,那封被塞在书房檀木匣里的匿名信,字迹歪斜如鬼画符:赵党欲借边患构陷,速离京!他当时只当是哪个老臣的善意提醒,想着次日找机会向父皇说明,却不想第二日卯时三刻,赵崇安的暗卫就踹开了他的偏殿。
北狄使者是逃奴扮的。夏启对着跳动的篝火呢喃,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锈铁,印信是仿造的,密信上的字迹......他突然攥紧拳头,指节在火光下泛着青白,分明是张师爷的笔迹——那老东西上个月还说要给我女儿做媒!
更冷的风灌进来,吹得篝火噼啪作响。
夏启打了个寒颤,却笑出了声。
母妃的画像还在东宫暖阁里,绢帛上的芍药应该落了灰;他亲手设计的水力舂米机图纸,此刻怕已被八弟的人烧作灰烬。
权力的棋盘上,他这个最会造奇技淫巧的皇子,终究是颗连弃子都算不上的死棋。
八弟。夏启对着火盆呵出白雾,白雾里浮起夏晟昨日在午门送他时的模样——月白锦袍沾着晨露,眼尾还挂着泪:兄长此去,晟必日日为你祈福。他当时只觉作呕,此刻却忽然想起,三年前秋猎,他为救落水的八弟,在冰水里泡了半个时辰。
那孩子抱着他哭,说兄长是天下最好的人。
最好的人?夏启嗤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系统光屏。
初级商城里的基础炼铁法闪着微光,像颗淬了蜜的毒药。
他想起流放路上,押送太监王守忠捏着他的玉牌冷笑:北荒那鬼地方,狼比人多,您呐,撑不过半月。可他们不知道,他有能烧水泥的系统,能造燧发枪的图纸,能让北荒的雪地里长出黄金。
赵崇安要我死,八弟要我死,连父皇......夏启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
龙椅上的男人最后看他的眼神,有失望,有不耐,却独独没有怀疑——原来在父皇心里,他这个擅长机关算术的皇子,本就该是个随时能舍弃的棋子。
马厩外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卷着雪粒扑进破窗。
夏启打了个激灵,意识重新沉回现实。
篝火只剩暗红的炭块,他的手指已经完全失去知觉,连系统光屏都有些模糊。
可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似的响:等着吧。他对着黑暗轻声说,等我用水泥砌起城墙,用精钢铸出大炮,用蒸汽机碾平北狄——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又低低笑起来,到那时,我要让你们跪在我脚边,求我赏一口热汤。
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夏启猛地抬头,瞳孔在黑暗里缩成针尖。
风雪声中,他听见了皮靴踩过积雪的咯吱声,还有熟悉的粗哑骂骂咧咧:这兔崽子倒会找地方!
老子就说,他能在雪地里活过一夜?
马厩的破门被风掀开条缝,一道黑影在雪地上拖得老长。
夏启望着那影子,突然舔了舔发裂的嘴唇——真好,他正愁没处试新得的基础炼铁法。
风雪裹着碎冰砸在马厩破门上,像有人拿石子狠命敲打着朽木。
夏启刚把最后半块干饼塞进嘴里,就听见外头传来阿秃儿标志性的破锣嗓子:狗东西!
藏食呢?
破门一声被踹开,风雪卷着三个人影扑进来。
阿秃儿裹着羊皮大氅,刀疤从左眼斜贯到下巴,此刻正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发黄的虎牙。
他身后两个护卫更矮些,一个拎着酒葫芦灌得满脸通红,另一个搓着冻得发紫的手,腰间挂着夏启被抢的玉牌——那是母妃临终前塞给他的羊脂玉,此刻正撞在护卫大腿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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