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中的观察点位于穹顶东北方向,一栋半倒塌的办公楼顶层。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穹顶的全貌,特别是顶楼的太阳能阵列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蓝光。
张倩和赵虎——后者是园丁清除派新晋的小头目,一个改造程度超过40%的男人——坐在破旧的沙发上,中间的小桌上摆着两瓶末世前的高档威士忌,标签已经褪色,但液体依然醇厚。
“敬明天,”赵虎举起满是机械关节的手,酒杯在他手中显得格外脆弱,“明天之后,顶楼、太阳能、所有物资都是我们的了。”
张倩与他碰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摇晃。“我们的。”
但她没说出口的是:我的。
赵虎一饮而尽,满足地呼出一口酒气。“我真佩服埃里希那老东西,临死前还能布下你这样的棋。五年,你潜伏五年,连我都不告诉。”
张倩微笑,那笑容恰到好处地混合着谦卑和野心。“埃里希博士教导我:真正的胜利不在战场上,在对手的心里。让他们相信你是他们中的一员,甚至让他们依赖你、信任你,那时的背叛才最致命。”
“所以他假装意识消散,实际上把控制权传给了你?”赵虎又倒了一杯,机械手指精确地控制着酒量,“而你还假装被穹顶感化,参与他们的意识康复,甚至帮助他们对抗我们...真他妈天才。”
“必要的表演,”张倩轻轻旋转酒杯,看着液体挂壁,“林墨相信救赎。苏沐晴相信原则。他们都相信人会因为被善待而改变。这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但你真的没有被...影响?”赵虎眯起眼睛,那眼睛一只人类,一只机械,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格外诡异,“我听说了你在穹顶做的事。帮助那些意识创伤的人,分享你自己的故事,甚至为他们流泪。”
张倩的表情短暂地空白了一瞬,然后恢复完美无瑕的控制。“表演需要真实感。如果我自己都不偶尔相信自己的表演,如何让别人相信?但相信我,赵虎,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赵虎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大笑,那笑声中混合着电子合成音。“好!好!明天凌晨四点,我们的人会在西侧通道等你的信号。按计划,你会‘发现’通道的防御漏洞,建议加强巡逻,实际上是把我们的精英小队引入核心区域。”
“然后我会在指挥中心制造混乱,声称发现内部叛徒,调动防御力量离开关键位置,”张倩补充计划,“你们趁机控制能源核心和通讯中枢。没有电,没有通讯,穹顶就像剥了壳的螃蟹。”
“然后呢?那些居民?”赵虎问,语气中没有任何情感。
张倩停顿了一下。“按埃里希博士的最终指令:穹顶的差异化共生实验是有价值的,但必须被控制、被引导。居民不会受到伤害,但会被重新评估。适合的加入我们,不适合的...送去边缘定居点。”
“仁慈的选择,”赵虎讥讽地说,“要是我,会全部改造。效率最高。”
“埃里希博士相信多样性有它的价值,”张倩平静地说,“只要那个多样性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他们继续讨论细节:信号频率、撤退路线、应急计划。但张倩注意到,赵虎没有提到一个关键部分:清除派的其他部队部署。他只说了精英小队,没说外围的支援部队,没说可能的第二波攻击,没说如果计划失败的后备方案。
这意味着赵虎不完全信任她。或者,赵虎自己也不完全了解全部计划。
深夜十一点,赵虎准备离开。“最后一夜,好好休息。明天将是漫长的一天。”
张倩送他到门口。当他消失在楼梯间后,她没有立即返回室内。她站在破碎的窗边,看着月光下的穹顶。
五年。
五年前,她是埃里希最忠诚的追随者,相信人类的进化需要引导,相信强制有时是必要的爱。当埃里希的融合协议失败,当他假装意识消散实际上将控制权加密传给张倩时,她接受了这个使命:从内部瓦解穹顶这个“错误的实验”,将它的有价值部分整合进园丁的新秩序。
她做得完美。她利用林墨对救赎的信仰,利用苏沐晴对真实连接的渴望,利用社区对愈合的追求,一步步获得信任,一步步接近核心。
她甚至偶尔让自己相信自己的表演——在帮助艾利克斯恢复时,在倾听那些创伤故事时,在参与社区对话时。那些时刻,她感到某种真实的东西在生长,某种与她被教导的信仰不同的可能性。
但她总是能及时抽离,提醒自己:这是表演,这是手段,这是为了更大的目标。
直到今晚。
直到赵虎说“要是我,会全部改造”时,她内心深处某个东西发出了警报。
埃里希教导的“引导进化”与清除派的“强制改造”有本质区别吗?还是只是程度不同?如果她帮助清除派控制穹顶,她真的在完成埃里希的愿景,还是在背叛那个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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