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字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林墨的视线。他坐在床边,手里捏着那张薄纸,指节发白。
两小时。如果她现在就走,以她的速度和野外生存经验,可能已经消失在城市的废墟深处。即使派出最快的搜索队,在这片被病毒和灾难重塑的地形中,找到一个人的几率微乎其微。
“我不能背叛所有死去的人。”
这句话比任何长篇大论的指责都更重。它不是一个理性的论证,而是一个情感的判决——在她的眼中,与园丁的任何接触,哪怕是为了阻止更多伤害,都等同于背叛那些无法再发声的受害者。
林墨闭上眼睛,想起那些他们一起埋葬的无名死者。末世初期,死亡如此普遍,他们甚至没有时间一一标记坟墓,只能在集体仪式中默念:“愿你们的记忆成为我们的警示,愿你们的牺牲不是徒劳。”
现在苏沐晴说:与制造死亡的人对话,就是背叛这些记忆。
字条上的泪痕已经干涸,但在林墨眼中,它们依然湿润,依然刺痛。她是在哭泣中写下这些字的。那个一向坚强的苏沐晴,那个在战斗中从不退缩的女人,在决定离开时哭了。
这让他更痛。
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小雨的声音:“林墨...我们发现苏姐姐的装备室空了。她带走了战术背包、武器、还有...医疗包。”
林墨深吸一口气,将字条折好,放进口袋。当他打开门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那种领导者必须在危机中展示的平静,即使内心在崩塌。
“她向东去了。”林墨说,声音出奇地稳定,“她提到过东方山脉中有一些坚决不妥协的幸存者据点。她可能去那里寻求联盟,寻找摧毁园丁的方法。”
小雨的眼睛红了:“我们可以追上她...如果现在出发...”
“不。”林墨摇头,“她选择了离开。如果我们强行追回她,那就是不尊重她的选择,那就是我们宣称重视的‘自主权’的虚伪。”
“但她一个人...外面那么危险...”
“她比我们大多数人都更懂得如何在危险中生存。”林墨说,这是实话,但说出来时心口发紧,“而且她需要这段旅程。需要离开我们,需要独自面对她的愤怒和原则,需要...找到她的答案。”
老王匆匆赶到,表情严肃:“我刚收到东侧岗哨的报告,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有一个单人信号快速通过外围警戒线。信号识别是苏沐晴的个人信标,但她主动关闭了追踪功能。守卫遵循‘自愿离境’协议,没有拦截。”
“正确。”林墨点头,“她有权离开。我们都有权离开。这是社区的基本原则之一。”
“但她的离开会动摇社区,”老王压低声音,“很多人视她为道德指南针。如果连苏沐晴都因为不同意我们的决定而离开,那意味着什么?”
林墨明白这个风险。苏沐晴不只是创始成员,她是社区的良心象征。在艰难决定时,人们会看她的反应来校准自己的道德感。她的离开不是一个私人选择,是一个公共声明:这条道路在道德上是可疑的。
“召集紧急会议,”林墨说,“全员参与。我们需要面对这个分裂,而不是隐藏它。”
会议在中央大厅举行时,气氛沉重得可以触摸。人们低声交谈,眼神闪烁不安。当林墨走上讲台时,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他没有隐瞒,没有修饰,直接展示了苏沐晴的字条——投影在大屏幕上,让每个人都能看清那行字和泪痕。
“今天凌晨,苏沐晴离开了社区。”林墨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这是她的选择,我尊重它。但我理解这个选择对我们所有人的冲击。”
他停顿,让那句话的重量沉下去。
“苏沐晴相信,与园丁的任何接触,即使是为了阻止他们,都是对受害者的背叛。这是她的道德真理。而我,以及支持对话策略的人相信,如果我们有机会通过对话阻止更多受害者,而不诉诸可能造成更多死亡的暴力,那么我们有责任尝试。这是我的道德计算。”
“这不是简单的对错问题。这是不同道德框架的冲突:绝对主义与结果主义的冲突。苏沐晴选择了绝对主义——某些原则不可交易,即使代价是更多的潜在伤害。我选择了结果主义——如果交易能减少总体伤害,那么交易是正当的。”
他看向人群:“现在你们每个人都要面对这个问题:你相信什么?你认为哪条道路更符合我们的价值观?更符合我们想成为的人?”
没有立即的回应。人们思考、挣扎、内心交战。
然后第一个声音响起,是刘振——那个曾坚持要处决零号的男人。
“我理解苏教练的立场,”他说,声音沉重,“当我想到那些被园丁‘优化’的人,我的妻子...我也想摧毁他们,想让他们付出代价。但我也想,如果我妻子还活着,被他们控制,我会希望有人尝试通过谈判救她出来,还是希望有人发动攻击,可能导致她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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