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多拉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高烧让她神志昏沉,仿佛整个人被埋在湿冷的云层里。
她断断续续地记得猎场上的惊恐、狂奔的马蹄声、撕裂空气的狼嚎,以及——
那从枝桠间落下的身影。
鹿宁。
当她再度醒来时,夜色已经沉沉压在窗棂。
屋中只点着一支小小的银烛,火光稳静,不刺眼。
她偏头,才发现一道黑影坐在床边。
手臂上还缠裹布条,遮掩伤口。
见人醒过来,鹿宁温声问:“感觉好点了吗?”
“嗯。”
伊莎多拉轻声回复,眼中还带着刚苏醒的混沌和迷惘。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轻浅的呼吸声。
“鹿宁……我很蠢,对吗?”伊莎多拉突然开口。
“不。”
鹿宁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没有忘记发生在伊莎多拉身上的异常。
从见到菲利克斯之后,她的一切行为都不再是关注自己,而是围绕那个身份存疑的家伙转。
甚至在森林的时候,伊莎多拉求救,喊的都是菲利克斯的名字。
结合之前的种种,还有在边境调查出菲利克斯来历的事情,鹿宁觉得自己差不多拼凑出来一些真相。
鹿宁侧头,看向充满痛苦和迷惘的姐姐,决定做那个宽恕者。
她拨开伊莎多拉额前的乱发,让她看清自己眼中的她。
“不,伊莎,你已经在自己所能做的事情中做到最好了。”
“你追求美丽,所以引领了塔林的审美风尚;你喜欢金银珠宝,所以收集了收藏堪比国库的宝物;你想要掌控自己的婚姻,所以拒绝了大王子。”
“在你设立的目标中中,你已经做到了极致。”
“唯一的缺憾,是你发现自己寄予希望最大的男人没有如你所期待的那样英勇、无敌。”
“这一次的失败,让你觉得以往所追求的一切都是虚无。”
“但这不是你的错。”
鹿宁握住伊莎多拉的手,用拇指来回摩挲她的指尖。
“你会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是因为从你出生起,所有人都用鲜花和甜言蜜语浇灌你,让你以为你只需要追求美丽,而非野心,让你的心思执着于男人的喜爱而非代替男人。”
“‘女孩不需要考虑到战争,女孩不用懂得政治、经济、历史’。”
“他们这样说,是因为希望你永远不会走上真正的权力之路。”
“把你困在华丽的笼子里,让你相信思考是危险的、力量是多余的、野心是不属于女孩的。”
“当整个世界都在告诉你:‘只要当个漂亮的姑娘就好’,你就会习惯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把命运押在某个男人的前途里。
“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鹿宁又说了一遍。
“因为在此之前,你是被男人塑造出来的‘完美女孩’。”
蜡烛的光影明明灭灭,将鹿宁的投影笼罩在伊莎多拉的身上,让伊莎多拉只能看到鹿宁发光的轮廓和莫名反光的眼睛。
如同深渊,能将人的魂魄吸引进去。
“但是伊莎,你可以从笼中出来,因为你有我。”
鹿宁的嘴角几不可见地上扬,声音幽幽。
“寄希望于别人,不如选择我。”
伊莎多拉怔怔看向鹿宁。
她的弟弟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缓和明亮,表情就像是教堂里的神父在倾听信徒的告解,仁慈、包容一切。
但说出来的话,可以说是离经叛道、充满蛊惑,传出去她们的父亲估计会叫嚣有恶魔降临。
伊莎多拉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为什么......”
作为既得利益者的你,为什么要鼓励我反叛?
鹿宁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压得很轻:
“伊莎,你比我自由。”
“你本身就代表女孩,所以做什么都是女孩的模样,而不是别人口述的刻板印象。”
伊莎多拉没听懂:“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可以选择成为怎样的女人:美丽的、聪明的、温柔的、有野心的……你想走的路,总有人允许你。”
“而有的人,不能。”
“人们定义的女人是柔软的、脆弱的,而男人必须是阳刚的、勇敢的,但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喜欢剑柄的女人,也有喜欢打扮的男人。”
“人的性别是固定的,但是性格是无法被定义的。”
“拿我举例,父亲认为我作为继承人,不得出现任何他定义的女性特质。”
“我不能软弱,不能哭,不能喜欢漂亮的东西,哪怕多看几眼你的裙子,就会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
“在他眼中,我必须强大、冷静、果断。”
鹿宁眸色柔软,隐藏着伊莎多拉看不懂的情绪,如同黑夜的深海,极尽喧嚣,却看不出究竟掀起了多高的浪潮。
但伊莎多拉感觉他好像在愤怒。
“世界需要改变,总有人要作为先行者。”
“而作为拥有人群力量的你和我,能更快、更大范围的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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