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悄然洇染天际,云层低垂,仿佛被谁以指尖轻轻揉皱的素绢。风过林梢,带起一阵微凉的簌簌声,似叹息,又似低语。就在这光影明灭、气息微滞的刹那——一道清冷身影自暗处缓步而出,衣袂未扬,足音不闻,却如月破浮云,骤然割开沉沉夜色。
正是沈砚岑。
他并非初至,而是早已伫立于檐角阴影之下,静默如松,沉敛如渊。自裴清辞踏进这方庭院起,他便已在。可他未曾上前一步,亦未出一声,只将自己化作一缕无声的守望,一帧不动的剪影,在离她三丈之外,在光与暗交界的幽微处,以脊梁为界,以目光为盾,护住那抹纤细却倔强的背影。
他未曾听她们言语——不是不能,而是不愿。裴清辞也知晓,故而垂眸敛睫,唇线微抿,未唤、未应、未扰。那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是两代剑修之间心照不宣的敬重:有些话,本就不该落入第三人耳;有些路,注定要独自走完半程。
沈砚岑的目光虽未落在她们唇边,却始终未曾离开叶馨云的侧影。他看得见她指尖微颤的弧度,看得见她垂眸时眼睫投下的浅浅阴影,更看得见她袖口下悄然绷紧的手腕线条——那是心绪翻涌却强自按捺的痕迹。他知她纯善,亦知她坚韧;知她如今尚如新竹抽节,却更知她命格深处,似埋着一枚被时光封印的星核——既灼热,又危险。叶馨云身负逆天机缘,气运如虹却如悬刃于顶;而裴清辞眼中那一片深不见底的潮汐,更似裹挟着旧世余烬与未落之雪……他不得不慎,不得不守,不得不以师尊之名,行护道之实。
“师尊。”
叶馨云转身,躬身,行礼。青丝垂落肩头,腰背弯成一道谦恭而挺直的弧线,像春山初雪压枝,柔而不折。
沈砚岑缓步上前,玄色广袖拂过晚风,未带一丝尘响。他目光先落于小蓝身上——那只通体湛蓝、羽尖泛银的小鸟正蜷在叶馨云掌心,胸脯微微起伏,眼珠却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裴清辞离去的方向,仿佛那背影是一道未愈的旧伤,一触即颤。沈砚岑眸光微沉,未言,只轻轻一掠,便转向裴清辞消失的长廊尽头,目光如古井投石,涟漪不起,却深不可测。
“回去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清泉击玉,字字澄澈,不疾不徐,却自有千钧定力。
“化神榜明日便启,你师兄亦将登台。你亦需休整调息,为秘境之行,养精蓄锐。”
“是,师尊。”
叶馨云垂首应下,声如轻羽落地。可心底却如春溪暗涌——她怎会不知?师尊从不轻易现身于人前,更遑论守候至此。那沉默的伫立,比万语千言更沉,比星辉月华更暖。他是怕她心乱,怕她念起旧事而失了分寸,怕她一时情动,误入他人设下的温柔迷障。
回到临时居所,烛火摇曳,映得窗纸泛起暖黄微光。叶馨云却辗转难眠。她枕着臂弯仰卧,望着帐顶绣着的几枝疏梅,思绪却如断线纸鸢,飘向不可知的远方——裴清辞临去前那一眼,太深,太静,太痛,像一口古井倒映着她幼时模糊的轮廓;小蓝方才的异样躁动,羽尖银光忽明忽暗,仿佛在回应某种血脉深处的召唤;还有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不是气味,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灵魂震颤的频率,仿佛她曾在某段被彻底抹去的岁月里,与他们并肩而立,共执一盏灯,同赴一场劫……
“是前世吗?”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一枚温润玉镯——那是她醒来时便戴在手上的旧物,内里刻着极细的云纹,纹路尽头,隐约似有半枚残缺的符印。
“可不对啊……我分明记得地铁站刺眼的白光,记得手机屏幕最后跳动的‘电量不足’,记得咖啡杯沿残留的唇印……”
她忽然笑了一下,笑意清浅,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豁达与锋利:“管他呢。船到桥头自然直,水来土掩,火来水浇——我眼下最该做的,是让剑更快一分,心更静一寸,灵台更亮一尺。”
一夜无话。窗外,星子渐稀,东方微露鱼肚白,晨光如薄纱,温柔铺展于青瓦飞檐之上。
翌日清晨,化神榜擂台,正式开启。
那不是寻常比试之地,而是由仙盟以九曜玄晶与太古龙骨熔铸而成的“万象穹台”。十五座擂台悬浮于云海之上,每座皆呈琉璃色,剔透澄明,映得日光如碎金倾泻。台下观者如云,各大宗门旌旗猎猎,灵舟悬停半空,流光溢彩;更有无数传音玉简嗡嗡震颤,将战况实时传遍四域八荒。能登此台者,无一不是百岁以内、化神已成的绝世奇才——他们不是修士,是传说;不是少年,是即将撕裂苍穹的雷霆。
玄枢宗五位参赛者中,林寻的名字,如一颗初升的星辰,尚未耀目,却已令整片夜空屏息。
他年仅六十,却已达化神后期巅峰。那不是靠丹药堆砌的虚浮境界,而是以太虚峰万载寒潭淬体、以三百六十柄古剑残魂磨剑、以十年孤峰独坐参悟剑心所得。他行走时步履无声,说话时语调平缓,连笑都只是唇角微扬——可当他拔剑,整个天地,便只剩下一泓清寒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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