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深宫之内,天子曹髦并未止步于一纸诏书带来的边疆将领的忠诚转向。他深知,要真正掌控大魏,禁军的忠诚至关重要。这些拱卫京畿、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将士,才是他能否扭转乾坤的关键。司马昭虽掌握大权,但禁军之中仍有许多心向魏室、不甘为权臣驱使的正直之人。曹髦要做的,便是将这些散落的火种重新聚拢,使其燃成燎原之势。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洛阳城内外巡逻的甲士们打着火把,在各自的防区内往返巡视。城西校场,禁军大营,灯火稀疏,大部分士兵已在营帐中歇息。然而,在其中一处中郎将的营地,却依旧亮着微弱的灯火。
营帐外,两道身影悄然穿梭于黑暗之中,避开巡逻的岗哨。其中一人身披厚实的貂裘,头戴普通的皮帽,看上去像个富贵商贾,但其举手投足间,却有着旁人难以模仿的沉稳与威仪。他正是微服出宫的天子曹髦,身旁仅跟着一名贴身侍卫。
“陛下,今夜风寒,不如先行回宫?”侍卫低声劝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这已是曹髦本月第三次夜访禁军营地,每每深入简出,让侍卫们提心吊胆。
曹髦摆了摆手,目光穿透夜幕,望向远处那片影影绰绰的营帐:“无妨。越是风寒,越能见真情。司马昭的那些门客,只会夸夸其谈,怎会知道将士们真正的疾苦?”他轻声一叹,随即加快了脚步。
他们此行的目标,是禁军中郎将郭毅的营地。郭毅,出身寒门,凭借赫赫战功一步步晋升,是禁军中少有的实干派。他虽在司马氏的提拔下坐上中郎将之位,却素来不喜趋炎附势,对朝中权贵之争也显得格格不入。曹髦早就注意到此人,认为他虽受司马氏恩惠,但骨子里却是个纯粹的军人,心系将士。
行至郭毅所辖的营区,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刮得营帐猎猎作响。曹髦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他听到营帐深处传来几声咳嗽,又闻到一股淡淡的、混杂着潮湿与霉味的草木气息。他皱了皱眉。
不多时,一名身着甲胄的将领从一间营帐中走出,借着昏暗的灯笼光亮,可以看到他脸上疲惫的神色。正是中郎将郭毅。他似乎刚巡视完营帐,正打算回自己的住处。
曹髦示意侍卫隐蔽,自己则缓步上前,装作不经意地与郭毅“偶遇”。
“这位将军,深夜巡营,辛苦了。”曹髦拱手行礼,声音温和。
郭毅见一名陌生“商贾”深夜出现在营区,虽感诧异,但见对方态度恭敬,也回了一礼:“深夜风寒,阁下为何在此?”他警惕地打量着曹髦。
曹髦微微一笑,指了指远处:“在下是城中商贾,家中有些生意与军中往来。今夜路过此处,见将军辛劳,不免多看几眼。”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在下刚才路过几处营帐,闻得一股潮气与异味,似乎……军中将士的卧具,有些不足?”
郭毅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这正是他心头的一块病。冬季来临,军需官署拨下的新草料和棉絮迟迟未到,许多营帐中的卧具已是陈旧不堪,尤其在寒湿天气下,更容易受潮发霉,引发病患。他已多次上报,但都石沉大海,被推诿敷衍。他一个中郎将,能够调动的资源有限,只能尽力让兵士们轮换着取暖,但长此以往,军心难免不稳。
“阁下洞察入微。”郭毅叹了口气,没有否认,反而露出一丝无奈,“正是如此。军中物资调度迟滞,将士们多有受寒。末将已尽力筹措,却也杯水车薪。”
曹髦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光转向旁边一间营帐。他没有直接询问,而是轻轻掀开帐帘一角,借着郭毅手中灯笼的光亮向里望去。只见几名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下铺着的草席薄而陈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的气息,确实如曹髦所言。
他没有进去打扰士兵们休息,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随后,他放下帐帘,转过身,对郭毅说道:“将军可否带在下看看你们堆放草料的地方?”
郭毅有些不解,但还是带着曹髦向营地后方的物资堆放区走去。那里堆放着一小堆草料,但明显数量不足,而且其中不少已经有些发黄,显然不是新料。
曹髦走上前去,俯下身,伸手拿起一捧草料,仔细捻了捻。草料枯干而短碎,显然是劣质品,保暖效果大打折扣。他轻声问道:“这些草料,将军看用了多久了?”
郭毅拱手道:“回禀阁下,这些是上月拨下的,质量确实不佳。按照惯例,每月应有新草料补充,但最近一直未有。”
曹髦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将手中的草料放下,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郭毅终生难忘的举动。
他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貂裘,递给郭毅。
“将军,请将此物暂且收好。”曹髦平静地说道,“你可知,在下年少时,也曾有过一段颠沛流离的经历。那时,夜宿野外,一堆干净的草料,一件能遮风挡雨的衣裳,便是最大的奢望。这些士兵,他们与我一般,也曾是这大魏的子民,如今为国戍守,却连最基本的温暖都难以保障,这让在下如何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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