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瑞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姑姑，那‘枯荣尊主’……似乎所图甚大。他收集‘种子’，需要海量生机与魂力，此次在河套与江南的阴谋被我们挫败，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侄儿担心……”
“担心他下次搞出更大的乱子？”瑶光接过话头，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把后背对着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躲在阴沟里不敢露面的老家伙，有什么好怕的。等他冒头，一巴掌拍死就是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拍死一只蚊子。
承瑞看着那小小的、毫无防备的背影，心中的焦虑莫名地平息了几分。是啊，有这位姑姑在，他似乎……确实不必过于忧惧。
只是，那“种子”二字，依旧如同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他隐隐觉得，这平静的日子，或许持续不了多久了。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悄然酝酿。
而他和这位看似幼童、实则执掌幽冥的老祖，注定将被卷入这场横跨人间与修真界的巨大旋涡之中。
殿外，夜风吹过，檐下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悠远而宁静。
瑶光抱着枕头，已然发出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睡得正香。
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那片浩瀚的星海，追逐着那缕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只是这一次，那星海的尽头，仿佛多了一抹不祥的、代表着枯萎与衰败的灰暗色彩。
流光殿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某种固定的节奏。承瑞上午研读《生死簿》，下午观摩《山河社稷图》，晚上则需将白日所得梳理成策论，呈交新帝批阅。
他处理政务愈发老练，几次提出的建议都切中时弊，令朝臣们对这位年幼的储君刮目相看。
瑶光则依旧是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不是在捣鼓地府新送来的“幽冥花蜜”，就是对着琉璃镜研究怎么把新得的鲛绡发带系出更花样繁复的结。
偶尔，她会溜达到承瑞身边，踮着脚瞥一眼《山河社稷图》或他写的策论，用沾着糖渍的小胖手指点一二，往往能一针见血，让承瑞茅塞顿开。
这日午后，承瑞正凝神于《山河社稷图》中，观察帝国西北边陲的气象。那里是苦寒之地，地气贫瘠，人烟稀少，以往他只是一扫而过。
但今日，图中那片广袤而颜色黯淡的区域，边缘处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断闪烁的灰败光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光点极其隐晦，若非他近日神识随着观摩《山河社稷图》而有所增长，几乎难以察觉。它不像河套地气那般大面积衰败，反而更像是一颗深埋地底、正在缓慢汲取周围生机的……“种子”？
承瑞心头一跳，立刻想到了林文远崩溃时吐露的词汇。他尝试集中精神，将意念锁定那灰败光点，试图看得更清晰。
光点在意识中逐渐放大，那是一片位于戈壁边缘的、早已干涸的古河床。图中显示，那片区域的地气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速度，向着那光点所在的位置流失，如同百川归海。
而光点本身，则散发着一股与蚀灵妖藤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内敛的枯寂与腐败之意。
“姑姑！”承瑞猛地抬起头，看向正在试图把一根凤凰形状的糖人尾巴掰下来的瑶光，“《山河社稷图》西北方向，有异状！”
瑶光头也没抬，含糊道：“看见了，一颗还没发芽的‘混沌种’嘛，大惊小怪。”
混沌种？承瑞一怔。
瑶光终于成功掰下了糖凤凰的尾巴，满意地塞进嘴里，这才踱步过来，瞄了一眼《山河社稷图》上那灰败光点。
“嗯，藏得挺深。”她舔了舔嘴角的糖渣，“这‘混沌种’是枯荣老魔的看家本事之一，能深植地脉，无声无息地汲取一方水土的生机，转化为最精纯的混沌死气。等它吸饱了破土而出，方圆百里，顷刻间便会化作毫无生机的绝地。”
她顿了顿，小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看来这老魔头学聪明了，知道大张旗鼓容易暴露，改用这种细水长流、多点开花的法子。这颗种子还小，等它真正发芽，至少还得三五十年。”
三五十年？承瑞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绷紧了心弦。一颗种子需要三五十年，那若是……有很多颗呢？
“姑姑，这样的‘种子’，会不会……不止一颗？”他声音有些干涩。
瑶光瞥了他一眼，走到那巨大的《山河社稷图》前，小手在光幕上连续点动。舆图迅速缩小，呈现出整个帝国的全景。紧接着，她指尖逸散出缕缕清辉，如同扫描般，缓缓掠过帝国的山川大地。
片刻之后，清辉定格。
在帝国疆域内，又有另外两处地方，亮起了同样微弱的、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灰败光点！一处位于西南瘴疠之地的密林深处，另一处，则赫然在帝国龙兴之地的祖脉边缘！
三颗混沌种！如同三颗毒瘤，深植于帝国地脉的关键节点！
承瑞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西南之地也就罢了，那祖脉边缘……若那里生机被夺，地脉受损，影响的将是整个帝国的国运气数！
“这老魔头……好毒的心肠！”承瑞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现在知道急了？”瑶光收回手，那三颗光点依旧在图上闪烁，刺目无比。
“这东西扎根地脉深处，与地气融为一体，强行拔除，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地脉震荡，波及无辜。而且，只要那老魔头不死，他随时可以催生新的种子，防不胜防。”
“那……难道就任由它们窃取地脉生机？”承瑞急道。
“急有什么用？”瑶光跳回她的软垫，抱起蜜罐，“打蛇打七寸。不把枯荣老魔这源头掐死，拔掉再多种子也是白搭。”
她挖了一勺琥珀色的蜜糖，慢悠悠地道：“不过，这三颗种子嘛，倒也不是完全没用。”
承瑞疑惑地看向她。
瑶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这混沌种汲取的生机，最终都会汇聚到母种，也就是枯荣老魔本体那里。反过来，通过这三颗子种，未尝不能……摸到那老魔头藏身之处的蛛丝马迹。”
她放下蜜罐，伸出小胖手，对着《山河社稷图》上那三颗灰败光点，五指虚张。丝丝缕缕无形无质的神念，如同最纤细的蛛丝，顺着图中地脉的走向，悄无声息地缠绕上那三颗“混沌种”，试图逆向追踪那生机流失的最终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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