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海,在无尽的黑暗与破碎的光影间漂浮。
剧痛、低语、混沌的嘶吼、星空的钟鸣、还有红雅绝望的哭喊……各种感官的碎片交织冲撞,最终都归于一片虚无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和颠簸感将李安从昏迷中拉扯出来。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右眼窝传来熟悉的、如同被锉刀刮磨的隐痛,而完好的左眼则模糊地映出晃动的、粗糙的木质顶棚。
身下是坚硬的木板,伴随着规律的摇晃,以及水流轻拍船体的声响。
他是在……船上?
“他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的、沙哑声音响起,是深喉。
鱼人酋长那张布满鳞片的脸庞凑近了些,浑浊的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一丝如释重负。
视线稍微清晰,李安看到自己正躺在一艘中等大小的、鱼人风格的木船船舱里。
舱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散发着鱼油腥味的油灯摇曳。
红雅跪坐在他身边,脸色比他昏迷前更加苍白,几乎透明,原本灵动的翠绿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血丝。
她的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额头上,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感受不到的自然之力,如同风中残烛。
“我们……在哪?”李安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在去往第二据点的暗河航道里。”深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水族特有的咕哝声,“你昏迷了一天一夜。”
“鳞渊村……暂时保住了,但边缘区域被那股吸力扯碎了不少。”
“枯萎林地那边的动静小了很多,但那片暗红还在,像个毒瘤嵌在天上。”
李安尝试移动身体,一阵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和四肢百骸的酸痛让他瞬间放弃了努力。
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掏空了内脏、只剩下破烂皮囊的玩偶。
不仅仅是身体,精神更是枯竭,脑海中空空荡荡,连集中思绪都变得异常困难。
以往即使重伤,万象锻炉那被封印的核心至少还能提供一丝微弱的存在感,如今却沉寂得如同死物。
“你的身体透支得太厉害了,”红雅的声音轻若蚊蚋,带着挥之不去的虚弱。
“灵魂也……受了重创。我能做的,只是暂时稳住你的生机。”她搭在他额头的手微微颤抖着。
显然维持这微弱的治疗对她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
李安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中刺痛。
他知道,她必然又动用了损耗生命本源的力量。
“谢谢……”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除此之外,他不知还能说什么。
承诺?保证?
在如今这般境地,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深喉递过来一个水囊,里面是略带腥味的清水。
李安就着红雅的手勉强喝了几口,干灼的喉咙才稍微缓解。
“我们损失了多少人?”李安喘着气问道。
“撤离及时,战斗人员没有直接折损在村里。”深喉的腮盖开合了一下,语气沉重,“但有几个年老体弱的鱼人,在通过水下密道时,没能扛住压力和水流……回归了大海之母的怀抱。”
“物资损失了近三成,主要是来不及带走的矿石和粮食。”
李安沉默。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若非他最后铤而走险,用“混沌诱饵”吸引了部分注意,又阴差阳错引动了万象锻炉的气息,招来了星界观测站的干涉。
恐怕整个鳞渊村,包括他们所有人,都已化为那片暗红漩涡的养料。
他想到了扎克。
那个他寄予有限希望的“盟友”。在他引爆混沌诱饵,吸引全部火力的关键时刻,锈刃会没有任何动静。
是没来得及反应?还是……做出了另一种选择?
一种冰冷的预感在他心底蔓延。
在这里,信任本就是最奢侈的东西。
“我们现在的处境,”李安看向深喉,直接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有多糟糕?”
深喉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非常糟糕,李安阁下。
首先,我们失去了鳞渊村这个相对稳定的据点,第二据点只是临时的避难所,资源匮乏,隐蔽性也远不如前者。”
“其次,经过这次事件,我们算是彻底暴露了。
吞噬教派必然记住了我们,提赛列王国那边……恐怕也不会再坐视不管。”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李安,“最重要的是你,李安阁下。你最后引动的那股力量……虽然微弱,但性质极其特殊。我能感觉到,当时有不止一道……来自星空的‘目光’扫过。”
“这意味着,你已经被那些至高存在‘标记’了。未来的路,会充满更多的未知与危险。”
船舱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水流声和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深喉所说,正是李安心中所虑。
他不仅没有解决混沌标记的麻烦,反而让自己暴露在了更广阔的“猎场”之中。
星界观测站,那些遵循黑暗森林法则、对任何“异常”都可能进行格式化的冰冷存在,已经注意到了他这个“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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