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考功司值房内,烛火摇曳。贾宝玉放下笔,看着面前那份墨迹未干的《关于河西县尉马文才考绩案请求延期详查并调阅关联文书之呈文》。
字字句句,皆依规章,所需调阅的卷宗清单列了长长一串,从河西县河工原始账册底档、命案现场勘验图录、仵作验尸格目,到所有涉案人等的原始证言笔录、乃至威远伯府相关往来文书(此条实为虚张声势,意在表明事态复杂),详尽得近乎苛刻。
这便是黛玉“以拖待变”之策的具现——用繁复的“规章”作为盾牌,争取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轻轻拿起压在案头的那张宣纸,“考课贵实,选官贵公”八个大字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沉重而坚定。窗外,狂风呼啸,卷着残雪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
立足未稳,危机四伏
革新之志,步履维艰: 凭借揭露钱友仁的功绩和皇帝的嘉奖,宝玉在吏部考功司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务实派同僚和上司孙郎中对其能力予以认可,部分中立官员也对其“刚正”形象有所改观。
然而,他提交《考课细则范本》的举动,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巨石,彻底暴露了其革新吏治的志向。
这志向,在守旧派和既得利益者眼中,无异于洪水猛兽。北静王党羽的疯狂反扑便是明证。他立足的根基,在“革新”的旗帜下,瞬间变得脆弱而危险。
双杀陷阱,步步惊心: “威远伯府马文才案”如同一柄淬毒的利剑,悬在头顶。无论他如何选择,似乎都难逃厄运。北静王党羽在值房外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幸灾乐祸,如同毒蛇的信子,随时准备噬咬。
回到贾府,宝玉将呈文副本及吏部内紧张气氛告知黛玉。黛玉面色沉静,眸中慧光流转,迅速部署:
“报”字诀启动: 她亲自执笔,将“勋贵子弟案”的蹊跷之处(证据链刻意破坏、五日之限不合常理、威远伯背景及北静王党羽强行分派)、宝玉被构陷的风险,以及请求皇帝干预或派员协查的恳求,用密语写成短笺。
当夜,这封关乎生死的密信,便通过林忠和“云栖阁-墨韵斋”的隐秘渠道,火速送往忠顺王府。
“清”字诀固本: 黛玉唤来林忠,命其召集西山云栖所有产业的核心账房,带上近三年的全部账册。“点齐灯火,彻夜复核!每一笔进出,每一处签押,皆需清晰无误,经得起最严苛的盘查!” 黛玉的声音斩钉截铁。
书房很快变成了临时的账房,算盘声噼啪作响,烛火通明。黛玉亲自坐镇,不时抽检,确保账目如铁板一块,不给任何“税课司”、“市舶司”之人留下丝毫构陷的把柄。同时,她吩咐管家,加强府邸巡护,约束下人,谨言慎行。
“拖”字诀周旋: 黛玉对宝玉道:“二哥哥明日将呈文上交后,无论上官(孙郎中或文选司)如何催促、施压,只需咬定‘案情重大,证据缺失,需待调齐文书方能定论’即可。
任他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此乃‘拖’字精髓,以静制动。”
忠顺王府: 忠顺王接到宝玉密信,拍案而起:“好个北静王!竟用此等卑劣手段构陷忠良!” 他深知此案凶险,不敢耽搁,立刻夤夜入宫。
养心殿: 皇帝看着忠顺王呈上的密信,脸色阴沉。信中所言,印证了他对吏部内部倾轧的猜测,更坐实了北静王的肆无忌惮。“威远伯…马文才…” 皇帝指尖敲击着御案,眼中寒光闪烁。
他既恼怒于北静王的无法无天,也警惕勋贵与权王的勾连。他略一沉吟,对忠顺王低语数句。忠顺王领命,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北静王府: 水溶听着心腹汇报宝玉已“乖乖”接下案子并请求延期,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垂死挣扎罢了。五日?本王给他五十日又何妨?威远伯那边,早已怒火中烧。
至于西山那边…哼,鸡蛋里,总能挑出骨头!” 他眼中杀机更盛,“传令下去,对西山产业的‘核查’,要‘细’!要‘严’!贾府那边,也给本王盯死了!
本王要贾瑛,内外交困,进退维谷,最终…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一个更周密、更致命的打击计划,已然在他的掌控中徐徐展开。
翌日,宝玉将那份详尽的延期呈文,正式递交给上司孙郎中,并抄送了一份给文选司。果不其然,文选司那位分派案子的主事立刻发难,言语讥讽,施加压力。
宝玉谨记黛玉叮嘱,只以“规章如此,案情所需”为由,不卑不亢,从容应对。孙郎中看着那份无可挑剔的呈文,又瞥了一眼宝玉沉静的面容,最终在压力下选择了沉默,默许了延期。
吏部值房内,宝玉再次铺开那份《考课细则范本》的草稿,在“民生舆情”一项下,认真地增补着采风闻证的注意事项。窗外寒风依旧凛冽,值房内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然而,他的心神却沉浸在那份关乎吏治清明的理想蓝图中,仿佛周遭的恶意与杀机都暂时被隔绝在外。案头,“考课贵实,选官贵公”的宣纸,如同一面无声的旗帜。
贾府内,黛玉熬得双眼微红,却仍在灯下与林忠核对着最后一本账册的尾页。西山产业的清白,是他们抵御外敌的重要堡垒。
皇宫深处,皇帝的目光掠过龙案上几份关于边关军饷的奏折,又落到那份来自吏部的密信誊本上,眼神深邃难测。
北静王府的密室中,关于如何利用威远伯府怒火和西山“纰漏”构陷宝玉的细节,正在被反复推敲…
宝玉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阴沉欲雪的天空。风暴的中心,此刻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然而,无论是他案头未完成的改革草案,黛玉手边即将核完的账册,还是皇帝案头堆积的奏章,北静王密室中闪烁的烛火,都预示着这场席卷而来的风暴,其破坏力将远超想象。
他这颗深深楔入帝国权力棋局的“钉子”,已牵动了太多巨擘的神经。他点燃的革新星火,能否在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中幸存?而这场围绕吏治清浊、权力生死的终极较量,在短暂的死寂之后,必将以更猛烈、更残酷的方式,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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