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在寒风中翻滚,如折翼的蝶,最终没入雁门关城墙下的积雪中。
沈青崖的手还保持着展开信笺的姿势,指尖却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他早已不知恐惧为何物——而是冰封般的愤怒,冷到骨子里,让血液都凝滞的愤怒。
张怀远站在他身侧,大气不敢出。跟随国公爷多年,他从未见过这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主帅露出如此神情。那双总是锐利如剑的眼睛,此刻深如寒潭,潭底却燃烧着能将一切焚毁的火焰。
“三天……”沈青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耶律宏给了我三天时间。”
“国公爷,这分明是陷阱!”张怀远急声道,“就算我们开城投降,耶律宏也绝不会放过萧姑娘!此人阴险狡诈,背信弃义之事做得还少吗?”
沈青崖缓缓转过身,望向关内。五万将士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这些年轻人,大多只有十七八岁,离开家乡来到这苦寒之地,把性命交到他手中。他们信任他,相信他能带领他们击退北狄,保卫家园。
而现在,耶律宏要他开城投降。
要他亲手将这些将士送到北狄的屠刀下。
要他背叛大晏四百年基业,背叛那些在黑石城用命死守的同胞。
要他放弃一切——只为了一个女子。
“怀远,”沈青崖的声音依旧平静,“你说,若我沈青崖今日为了私情开城投降,后世史书会如何写我?”
张怀远怔住了。
“他们会写:沈青崖,一代名将,却为红颜误国,将万里江山拱手让人。他们会写:五万将士的血,百万百姓的命,都不及一个女子重要。”沈青崖闭上眼睛,“而我,将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可是国公爷——”
“可是,”沈青崖睁开眼,眼中火焰已化为坚冰,“我若不顾望舒生死,眼睁睁看着她被杀,那我沈青崖又算什么?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谈何保家卫国?谈何心怀天下?”
他转过身,重新望向北方。风雪中,北狄大营的轮廓若隐若现。在那片营地的某个角落,萧望舒正在受苦。
“我是个将军,但我首先是个男人。”沈青崖一字一句道,“我可以战死沙场,可以马革裹尸,可以背负千古骂名——但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望舒因我而死。”
张怀远急得跺脚:“那该怎么办?开城是死,不开城也是死!耶律宏这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
沈青崖沉默良久,忽然问:“林风在哪里?”
“在医馆,伤得很重,但军医说性命无碍。”
“带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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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医馆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血腥味。数十名伤兵躺在简陋的床铺上,呻吟声此起彼伏。战争开始以来,这里就没空过。
林风躺在最里面的床铺上,左胸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他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睛还睁着,见到沈青崖进来,挣扎着要起身。
“躺着。”沈青崖按住他,“伤怎么样?”
“死不了。”林风声音虚弱,却带着深深的自责,“国公爷,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萧姑娘……您杀了我吧……”
“别说傻话。”沈青崖在床边坐下,“把情况详细说一遍。”
林风强撑着精神,将一路上的遭遇娓娓道来:如何在幽州造出火器,如何训练火器营,如何返程途中遭遇北狄追击,萧望舒如何决定分兵,他如何带着火器营且战且退,最后只剩不到一半人逃回雁门关。
“萧姑娘走的是哪条山路?”沈青崖问。
“狼牙山小道。”林风道,“那条路极为隐蔽,十年前就废弃了,只有老猎人才知道。按理说,北狄不应该发现……”
沈青崖眼中寒光一闪:“有人通风报信。”
“什么?”林风和旁边的张怀远同时惊道。
“望舒的行踪是绝密,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道她会走哪条路。”沈青崖缓缓道,“耶律宏却能提前设伏,只有一个解释——雁门关内有内奸。”
医馆内瞬间安静下来。伤兵们的呻吟声似乎也小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内奸。
这两个字在战争中,比千军万马更可怕。
“查。”沈青崖只说了这一个字,但其中的杀意让张怀远都不寒而栗,“三天之内,我要知道是谁。”
“是!”张怀远领命,正要离开,又被沈青崖叫住。
“还有,立刻派人去接应火器营残部。那些火器是我们翻盘的唯一希望,不能有失。”
“已经派人去了。”
沈青崖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到林风身上:“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还需要你。”
林风眼眶一红:“国公爷……您不怪我?”
“怪你有什么用?”沈青崖难得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望舒选择分兵,是为了让你们把火器带回来。她做到了,你也做到了。接下来,该我做了。”
他起身,最后看了林风一眼:“好好活着,仗还没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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