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毫无阴霾阻挡的金色晨曦,穿透旧书库破损的窗棂,在地面积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光柱中,细小的尘埃无声舞动,仿佛昨夜那场灭世风暴遗留下的、最后的惊魂。
我缓缓睁开眼,结束了短暂却深沉的调息。体内山河龙气消耗甚巨,这一夜的恢复,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但至少稳住了本源,眉心的琮印也重新变得温润,与脚下大地的联系清晰而稳固。耳畔,隐约传来远处街巷的声响——不再是死寂或哭嚎,而是模糊的人声、器物碰撞声,甚至夹杂着几声压抑却真实的号令。
敕令已下,齿轮开始转动。
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半朽的木门。门外,小小的院落里,露水在断草与碎瓦上闪烁。空气清冷,带着晨间特有的草木气息,竟将那焦糊与海腥压下去不少。抬头望去,天空是久违的、澄澈的蔚蓝,几缕薄云如纱,悠闲飘荡。若非远处触目的废墟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异样气息,几乎要让人忘记昨日之惨烈。
徐安早已候在院外,身旁跟着几个同样眼带血丝、面容憔悴却强打精神的老者与中年人。见到我出来,众人立刻躬身行礼,姿态恭谨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急切。
“仙师,您醒了。” 徐安上前一步,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振奋,“敕令……敕令昨夜已连夜誊抄百份,由可靠之人分送各门、各坊、城外四乡,以及……以及还能联系上的几处卫所和水师残部。今晨,已有回音!”
“讲。” 我迈步向外走去,徐安等人连忙跟上。
“城内各坊,在接到敕令后,骚动明显平息!许多青壮自发聚集,在坊中乡老、小吏组织下,开始清理街面,盘查存粮。有几处试图趁乱抢劫粮铺的痞赖,已被当场擒下,按敕令所言,正在公议其罪。城外四乡,也有信使回报,乡民初闻仙师归来、天罚已毕,半信半疑,但见到盖有……盖有仙师灵力印记的敕令木板后,大多跪拜领受,已开始清点乡中储粮,并派人往城中送了些菜蔬与昨日猎得的野物,说是……说是先给仙师和城中救灾的父老尝尝鲜。” 徐安语速很快,眼中闪着光。
“水师与卫所呢?” 我问。军队的反应,至关重要。
徐安脸色微凝:“回仙师,情况……复杂些。昨夜风暴,镇海卫主力战舰尽毁,但仍有部分中小舰船、岸防士卒、及附近两处水寨未受直接冲击。接到敕令的,是镇海卫副将周镇。此人……此人原是徐胤心腹徐猛旧部,但并非嫡系,且素有廉名,对徐胤后期横征暴敛、穷兵黩武亦微有怨言。他接到敕令后,未立即表态,只命人紧闭寨门,加强戒备,说是要……要亲眼见到仙师,确认敕令真伪。另外,都城戍卫军残部,由一名郎将收拢,约千人,现据守东门,态度暧昧,既未遵令参与救灾,也未阻拦我等信使,似在观望。”
我微微点头。周镇的谨慎与戍卫军的观望,都在意料之中。徐胤虽死,余威(或者说,余毒)尚在,军权更非一纸敕令可以轻易收回。他们需要确认,确认我是否真是那位“仙师”,确认我的力量与决心,也确认这场“天罚”过后,蓬莱的天,到底变没变。
“还有一事……” 徐安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今晨,在清理通往皇宫……通往那巨坑的街道时,有人……有人听到坑中传来隐约的呜咽与金铁摩擦之声,还有……还有淡淡黑气溢出,但触之即散。百姓惊惧,不敢靠近。老朽已命人封锁了那附近街道。”
坑中异动?是徐胤及其核心党羽残存的怨念?还是那异神晶石被净化后残留的污秽?抑或是……昨夜天罚之力与邪神之力对撞后,产生的某种不稳定的法则残留?
“朕知道了。稍后自会处置。” 我平静道。眼下,有更紧要的事。
说话间,已走出小巷,来到昨日宣布敕令的那片相对开阔的街面。此刻,这里景象已大为不同。瓦砾与垃圾被清理到两侧,露出龟裂却干净的青石地面。空地上,聚集了数百人,男女老少皆有,大多面有菜色,衣衫褴褛,眼中还残留着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的期待与卑微的恳求。他们手中,或捧着破碗,或挎着空篮,在几十名临时组织起来的青壮(手臂缠着白布条以示身份)维持下,排成了歪歪扭扭的队伍。
队伍前方,是几张临时拼凑的木桌。桌上放着几个粗糙的陶瓮,里面是稀薄的、冒着热气的粥汤,旁边还有几箩筐黑黄的面饼与洗净的菜根。粥香与面食的味道,在这劫后的清晨,显得格外诱人,也格外心酸。
徐安解释道:“这是按仙师敕令,以工代赈的第一步。将各坊零星收集到的、及城外送来的存粮,集中熬粥制饼,凡参与清晨清理、巡街、送信等劳作者,皆可优先领取一份。老弱妇孺,无劳力者,亦定量配给,但需登记,日后或由其家人工分抵偿,或……或容后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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