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号的医疗舱里弥漫着消毒剂和神经抑制剂混合的刺鼻气味。
卡兰锁骨处的皮肤已经敷上再生凝胶，但吊坠留下的烙印仍在隐隐作痛——不是伤口疼，是某种更深层的共鸣痛，仿佛那枚金属正在他的骨骼里生根发芽。
“它拒绝被移除。”医务官盯着扫描结果，声音带着困惑，“物理上它只是普通合金，但能量层面……它已经和你的神经丛建立了双向链接。强行取下可能会烧掉你半个大脑。”
卡兰坐在医疗床边，手里捏着那张从科研船捡来的笔记。纸质粗糙，边缘被记忆碎片侵蚀得发黑，但最后那行字清晰得刺眼：
“它们在等命令。”
“代理舰长。”米拉推门进来，眼下乌青又深了一圈，“初步分析出来了。那些‘记忆碎片’——它们的聚合模式不是随机的，有分形结构，像某种……算法。而且它们在进化，速度比自然进程快至少七个数量级。”
她把数据板递过来。屏幕上，回响深渊的碎片分布图被标注出无数红色连线，最终汇聚成几个清晰的“节点”，节点之间形成类似神经网络的结构。
“有人在编程它们。”米拉声音压低，“用情感记忆当代码。”
卡兰抬起头：“能反向追踪指令源吗？”
“试过了。信号在进入维度褶皱后就消失了。但我们捕捉到一段残留的载波频率……”她调出另一份数据，“它的基础波形，和你吊坠释放的抵抗频率，有百分之九十三的相似度。”
房间安静了几秒。
“同源技术。”卡兰说。
“而且是更成熟、更……冷酷的版本。”米拉补充，“就像同一棵树长出的两根树枝，一根向阳，一根向暗。”
卡兰下床，动作牵动伤口让他皱了皱眉。“准备长距离通讯。最高加密等级，量子纠缠频道。”
“联系谁？”
“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人。”
三小时后，通讯室。
屏幕上的连接进度条缓慢爬升，每一次数据跳转都经过七层加密协议。这是晨曦号权限最高的通讯线路，直接链向星港最深处那座几乎被遗忘的“老兵纪念馆”——也是雷克·铁腕的退休居所。
百岁老兵。陈夜时代最后的活见证。也是七十年前签署《平衡协议》时，唯一投弃权票的人。
当时他说：“平衡是绷紧的弦，不是永恒的盾。弦总有一天会断。”
进度条走到尽头。
屏幕亮起，但出现的不是人脸，而是一间昏暗房间的全息投影：墙壁上挂满老式武器和破损的军团徽章，工作台上散落着机械零件，角落立着一台明显改装过的维生舱，透明舱盖下隐约可见半机械化的苍老躯体。
一个沙哑如金属摩擦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
“小子，你激活了‘种子’。”
卡兰深吸一口气：“雷克先生。”
“别用敬语，我退休了。”维生舱里，一双电子眼幽幽亮起，蓝光扫过摄像头，“让我看看烙印。”
卡兰解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灼痕。那痕迹现在呈现奇特的纹路——不是伤口，更像是皮肤下自然生长的发光脉络。
屏幕那头沉默了片刻。
“……比预计早了五年。”雷克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情绪波动，像是叹息，“陈夜当年说，如果你在三十岁前激活种子，意味着‘代谢周期’已经进入加速阶段。”
“代谢周期。”卡兰重复这个在科研笔记里见过的词，“回响深渊的现象，和它有关？”
“有关？”雷克干涩地笑了两声，笑声里带着维生泵的嘶嘶声，“那是代谢周期的症状，就像发烧是感染的信号。而感染源……”
工作台上一个机械臂突然抬起，指向房间墙壁。全息投影切换角度，露出墙上那幅几乎覆盖整面墙的星图——不是当代星图，上面标注的坐标体系古老得让卡兰陌生。星图中央用红笔圈出一个区域，旁边手写着一行小字：
“宇宙的免疫系统开始攻击自身了。”
“陈夜晚年做了七次推演。”雷克的声音变得遥远，“用他那颗被平衡之力改造过的大脑，模拟宇宙未来十万种可能性。七次推演，七种结局。其中六种，文明都以不同方式灭绝。只有一种，生命延续到了下一个纪元。”
卡兰感到喉咙发干：“那种可能里……发生了什么？”
“代价。”电子眼的光芒黯淡了一瞬，“陈夜和林静选择成为‘永恒平衡锚点’，将热寂进程强行延缓。但他们延缓的不是终点，只是倒计时。而宇宙……宇宙是有意识的，孩子。不是人格化的意识，是更基础的、维持存在本身的意志。当它发现自己‘生病了’——新陈代谢停滞，熵增被外力抑制——它会启动自愈机制。”
画面再次切换。这次是陈夜留下的手稿投影，字迹狂乱得像是在极度痛苦中写就：
“平衡是悖论。延缓热寂等于延缓宇宙的代谢，等于在活水系统中筑坝。水会腐臭，坝会生苔，而下游的干渴不会因此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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