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战役在日升月落间拉锯了近十日。金黄的玉米棒子在各队晒场堆成了小山,雪白的棉花早被细心归仓,地里的秸秆也已放倒捆扎,静候后续处置。空气里飘着粮食干燥后的暖香,混着泥土的清润与汗水的咸涩,酿成这个季节最让人安心的味道。
苏念棠跟着父亲和记工员跑遍了大小晒场与仓库,核对产量、登记入库。手指因整日翻动账本、拨弄算盘变得僵硬,可望着账本上不断累加的数字,心底的踏实与喜悦却层层漫上来。维修点早停了副业营生,全力保障农机运转——陆劲洲、铁柱他们几乎扎在了地里和拖拉机旁,人瘦了一圈,眼神却依旧亮得灼人。
这天下午,最后一块棉田终于采收完毕。大队部前的空场上,玉米芯与棉花秆堆得像座小丘,这是集体攒下的,等着分给社员当柴火或饲料。夕阳把天空染成橙红,劳累多日的社员们三三两两地聚着,脸上带着疲色,神情却透着卸下重担的松弛与满足。孩子们在秸秆堆旁追跑打闹,笑声脆生生的,撞得空气都发暖。
大队长站上石磙,用力拍了拍手,洪亮的声音扫过空场:“社员同志们!今年秋收,大伙儿齐心干,胜利收尾了!初步统计,产量比去年还高!这是咱所有人的功劳!我代表大队,谢过大家!”
掌声与欢呼算不上热烈,却满是实打实的欢喜。
“按老规矩,也为犒劳大伙儿,”大队长拔高了声音,“今晚就在这儿开丰收会!食堂熬了杂粮粥、蒸了红薯,每家再分一条咸鱼干!咱也学人家点堆篝火,热闹热闹!娃娃们,去抱玉米芯来!”
这话一落,气氛瞬间热了几分。孩子们欢呼着扑向秸秆堆,大人们也笑着搭手归拢柴火。片刻工夫,空场中央就起了个高高的柴垛。铁柱自告奋勇取来拖拉机用的柴油,往柴垛底轻轻淋了些,火柴一划,“轰”的一声,火焰腾空而起,驱散了暮色里的凉意,把一张张朴实的脸庞映得通红。
食堂的大锅很快被抬来,杂粮粥的醇厚与蒸红薯的甜香混在一起,顺着风飘出老远。家家户户派了代表领回粥、红薯,还有用油纸包着的咸鱼干——那咸香劲儿,光闻着就让人馋。大伙儿或蹲或坐,围在篝火旁,就着火光享用这简单却滚烫的“盛宴”。
苏念棠端着自家的份,和陆劲洲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红薯甜得流蜜,粥暖得熨帖,咸鱼干虽硬,撕下一点拌着粥吃,却是难得的鲜。她小口吃着,看篝火跳跃的光影在人们脸上明灭,听周遭的谈笑声此起彼伏:“今年玉米棒子真大,籽粒饱实!”“多亏那新犁,地翻得深,庄稼根扎得稳!”“明年编织副业要是成了,日子更有奔头!”“可不是嘛,这光景眼看着越来越好!”
火光最旺处,几个年轻人起哄让铁柱唱歌。他扭捏半天,被推得站了起来,黝黑的脸在火光里泛着红,清了清嗓子就吼起了乡土味的革命歌。调子跑了老远,气势却足得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跟着胡乱哼唱,笑声裹着歌声飘得很远。
气氛正热时,不知是谁喊了句:“让念棠丫头说两句!咱队里的大学生,见识广!”
目光齐刷刷聚过来,苏念棠猝不及防,差点被红薯噎着。陆劲洲不动声色递过水壶,低声道:“随便说两句就好。”
她喝了口水稳了稳神,在众人的注视下起身。篝火映着她清秀的脸庞,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各位叔伯婶娘,我也没啥好说的。就觉得今年这丰收,是大伙儿一滴汗一滴汗换的,太不容易了——咱一起抢收、一起护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把满地庄稼变成了满仓粮食。”
她顿了顿,望向火光中一张张熟悉的脸:“我在外头读书,见了不少新鲜事,可总觉得哪儿都不如家里好。家里有踏实的土地,有肯下力的乡亲,还有咱一起琢磨过好日子的那股心气儿——维修点是这样,想搞的编织副业也是这样。我信只要这股心气儿不散、劲头不减,往后的日子准能一年比一年红火!”
朴实的话像细雨落在心坎上。福山爷爷在人群里吧嗒了口烟,高声应道:“念棠丫头这话在理!咱庄稼人,就图实在、图齐心!”
“对!齐心!”众人跟着附和,掌声比刚才响亮了不少。苏念棠红着脸坐下,陆劲洲看过来,眼底的笑意与赞许明明白白。
篝火继续旺着,火星噼啪作响,窜向深蓝的夜空。有人讲起老辈的丰收故事,有人哼起柔缓的小调,吃饱的孩子在大人腿边追闹。火光、笑语、食物的香气,还有丰收后特有的松弛与希望,缠成了这个秋夜最动人的模样。
夜深了,篝火渐弱成暗红的余烬,像大地捧着颗温暖的心脏。人们陆续收拾着回家,苏念棠帮母亲收好碗筷,和陆劲洲并肩往家走。
“累吗?”陆劲洲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沉。
“有点,可高兴。”苏念棠抬头望满天星斗,长长舒了口气,“看大伙儿这么开心,再累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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