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是有生命的实体,缓慢地、黏稠地包裹着一切。它不再是白色的,而是变成了某种浑浊的灰黄,像是陈年的肺叶里咳出的痰液,带着腐败的甜腥气息。鼓声还没有停——不,它从未真正存在过,却又无处不在。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震动,而是直接敲打在颅骨内侧,从耳蜗深处升起,顺着脊椎一路往下,在每一节椎骨里共鸣的低频轰鸣。
顾晏辰将苏晚星护在身后,这个姿势已经维持了太久,以至于他肩胛的肌肉开始僵硬地抗议。短刃握在掌心,金属的凉意渗透皮肤,可指尖依旧温热——那是苏晚星的手攥着他手腕的温度。她的手在抖,很细微的颤抖,像受惊的鸟在掌心扑棱翅膀。
“晏辰,”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压得很低,几乎被鼓声吞噬,“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顾晏辰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卡洛斯的叛逃不是意外,是早有预谋的陷阱。但那个陷阱的目标是什么?只是为了把他们引到这里?那诡异的鼓声又是什么?是另一股势力的警告?还是这座雨林本身的某种……呼吸?
他侧耳倾听。除了鼓声,还有别的声音——不是虫鸣,不是风,而是某种更细微的、像是什么东西在腐叶层下缓慢蠕动的声音。沙沙,沙沙,时断时续,却又始终在周围盘旋。
“原路返回。”他开口,声音嘶哑,“找集合点。”
话音未落,一阵风毫无征兆地刮起。
那不是自然的风——它来得太突兀,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撕开了面前的雾墙。雾气翻滚着向两侧退去,露出一条被藤蔓覆盖的小径。那些藤蔓不是普通的绿色,而是带着诡异的暗紫色脉络,在残存的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小径的尽头,海。
不是他们想象中蔚蓝的海,而是墨绿色的、浓稠得像是油画的颜料,在阴沉的天空下泛着病态的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沉闷而遥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响。
苏晚星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看见了——小径尽头,海面中央,那座岛屿的轮廓。
那是徽章投射出的画面,分毫不差。覆盖着浓密植被的孤岛,中央矗立的祭坛,甚至祭坛石壁上隐约可见的篆字轮廓——一切都被完美地复刻进现实,却又带着某种梦境般的不真实感。
“到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手指下意识按在胸口。徽章在那里,贴着皮肤,冰凉而坚硬。
顾晏辰没有动。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条小径。藤蔓的排列太规整了,像是被人精心修剪过;地面的腐叶层太均匀,像是从未被踩踏;就连空气中那股海腥味,都带着一丝刻意的、过分的浓郁。
这不像自然形成的路径。
这像一条铺好的、通往陷阱的红毯。
可他们别无选择。雨林深处,鼓声还在逼近;退回浓雾,可能永远迷失。眼前这条小径,是唯一的、明晃晃的出路——哪怕尽头是悬崖,他们也必须跳下去。
“跟紧我。”顾晏辰低声说,率先踏上小径。
藤蔓的触感很奇怪——不是植物的柔韧,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皮革般的坚硬。踩上去时,脚下传来细微的咔嚓声,像是踩碎了什么昆虫的甲壳。空气里的腥味更浓了,混杂着海水的咸涩和某种……铁锈的味道。
他们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小径不长,不过百来米,可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间隙上。苏晚星能感觉到顾晏辰握着她手的力度——很紧,紧得指节发白,仿佛一松开,她就会被这片诡异的土地吞噬。
终于,他们踏出了雨林。
脚踩上沙滩的瞬间,世界突然安静了。
鼓声消失了。虫鸣消失了。连风声都似乎停滞了。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单调、重复,像某种古老的、永无止境的计时器。
他们站在沙滩上,看着眼前这座岛屿。
近看之下,它比远观更加……诡异。植被不是自然的绿色,而是墨绿中透着暗红,像干涸的血迹渗进苔藓。树木的枝桠扭曲成怪诞的角度,像是在痛苦中凝固的肢体。岛上没有鸟,没有昆虫,甚至没有一片叶子在动——整座岛像一幅被时间冻结的油画,死寂得令人窒息。
而那座祭坛,就矗立在岛屿中央。
它不是想象中的石质建筑,而像是从地底生长出来的——黑色的岩石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一个孔洞里都渗出暗绿色的黏液,沿着石壁缓慢流淌,在沙滩上汇成一道道恶心的溪流。祭坛顶端的篆字不是刻上去的,而是用某种金属熔铸镶嵌的,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暗沉的红光,像冷却的熔岩。
“天盟秘藏”四个字,此刻看起来不像标记,更像诅咒。
顾晏辰的呼吸变得沉重。他能感觉到——这座岛在呼吸。不是比喻,是真的,他能感觉到脚下的沙滩随着某种缓慢的韵律在微微起伏,像是巨兽沉睡时的胸膛。
而苏晚星胸口的徽章,开始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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