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像液态的黄金,从无数水晶切面倾泻而下,在宾客华服与光洁地板上流淌、跳跃,构筑出这个金碧辉煌的虚幻世界。苏晚星缩在宴会厅一角相对昏暗的阴影里,香槟色礼服的面料在光影交界处泛着哑光,仿佛她整个人也在努力将自己与这片过于耀眼的浮华隔绝开来。
礼服很美,贴合着每一寸曲线,将她从灰扑扑的“苏晚星”暂时包装成符合这个场合的精致摆件。但她只觉得这身华服像一副过于沉重的铠甲,勒得她呼吸不畅。周围的一切——笑声、碰杯声、法语单词夹杂的商务交谈——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却又带着无形的压力,让她指尖冰凉,只能死死攥住裙摆,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穿过晃动的人影,落在远处的顾晏辰身上。他像一颗引力强大的恒星,被众多行星般的宾客环绕。黑色西装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背影,侧脸线条在璀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锐利,应对自如的姿态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掌控感。那是属于他的世界,而她,不过是误入这片星系的尘埃。
他为什么要带我来?
为了羞辱?为了对照?还是仅仅……一时兴起?
疑问像水底的暗礁,在她心中沉默地矗立。
就在这时,一片刺目的“红云”骤然飘至她面前,挡住了所有光线,也切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林薇薇。一身正红色礼服如同燃烧的火焰,也像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突兀地割裂了宴会的和谐色调。她脸上挂着精心计算过的、甜腻又冰冷的笑容,眼底却燃烧着毫不掩饰的妒火与恶意,像两簇淬毒的针尖,直直刺向苏晚星。
“呵,”林薇薇的红唇轻启,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居高临下的腔调,“苏小姐,这身行头……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她的目光像扫描仪,带着估价般的挑剔与轻蔑,将苏晚星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可惜啊,赝品就是赝品,包装得再精美,也遮不住骨子里的……廉价。”
她向前倾了倾身,压低的声音却因刻薄而显得格外尖锐:“一个靠替父抵债才能有片瓦遮头、看人脸色过活的玩意儿,也配穿上这种礼服,站在这种地方?苏晚星,你照过镜子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有多可笑,多……不自量力?”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星最敏感、最疼痛的神经上。尤其是“抵债”、“看人脸色”、“玩意儿”这些词,将她极力隐藏的、血淋淋的现实,粗暴地撕开,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嗡——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苏晚星的脸颊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随即褪去所有血色,只剩一片死寂的惨白。她能感觉到,以她和林薇薇为中心,一个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圈正在迅速扩散。那些原本模糊的谈笑、碰杯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骤然聚焦而来的视线——好奇的,探究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像无数盏聚光灯,将她钉在这个羞辱的刑架上。
看啊,那个穿得人模人样的,原来是个抵债的。
难怪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
顾总怎么带这种人来?真是掉价。
无声的审判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彻底淹没。难堪,像无数只细小的、冰冷的蚂蚁,从脚底爬上脊椎,啃噬着她每一寸皮肤。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能勉强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和夺眶而出的泪水。指尖冰冷麻木,紧紧攥着裙摆,几乎要将那昂贵的丝绸抓破。她像个被剥光了所有尊严、赤身裸体站在人群中央的小丑,每一道目光都像鞭子,抽打在她裸露的灵魂上。
林薇薇欣赏着她摇摇欲坠的惨状,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她就是要让苏晚星在最光鲜的时刻,跌入最泥泞的尘埃。
就在苏晚星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巨大的羞耻感压垮、彻底窒息的时候,一道冰冷、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劈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薇薇,你闹够没有?”
声音不高,甚至没有明显的怒气,却像一把出鞘的冰刃,瞬间冻结了周遭的空气。
所有人,包括林薇薇,都下意识地转过头。
顾晏辰不知何时已经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他步伐沉稳,面色沉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寒霜。他看都没看林薇薇,目光径直落在苏晚星身上——看到她惨白如纸的脸,看到她泛红的眼眶里强忍的泪光,看到她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一股陌生的、汹涌的怒意,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在他胸腔里炸开。那怒意并非针对林薇薇(至少此刻不是),更像是对眼前这幅景象本能的、强烈的抵触。
林薇薇被他的气势所慑,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换上一副委屈又不敢置信的神情:“晏辰哥!我……我只是实话实说!她本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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