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熔炉爆炸的烟尘还没完全落下，那股子焦糊和血腥味依旧顽固地黏在铁锈镇的每一个角落，指挥中心旁边那间充当会议室的破屋子里，就已经吵翻了天。
这次紧急会议，林薇特意扩大了参会范围，除了核心成员，还邀请了“英雄议会”的代表，以及几位在工业和农业方面颇有声望的老师傅。气氛比熔炉爆炸现场好不了多少，紧张、悲痛，更多的是一种无处发泄的愤怒和焦虑。
会议刚一开始，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和油污的老工匠就猛地拍案而起，他是巴顿，铁锈镇资格最老的金属匠人之一，很多早期的基础设施都有他敲打的痕迹。
“胡闹！纯粹是胡闹！”巴顿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挥舞着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我早就说过！步子迈得太大了！扯着蛋了吧！看看！现在都看到了吧！”
他浑浊的眼睛通红，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索菲亚和林薇：“整天想着搞什么位面屏障！什么无人舰队！什么纳米干扰！那些玩意儿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墙使？咱们最基本的，是把炉子烧稳了！把墙砌结实了！把地种好了！”
他指着窗外依旧隐约可见的黑烟方向，痛心疾首：“那三号炉，用的什么B界晶体？啊？那玩意儿是咱们能玩得转的吗？能量忽高忽低，跟发了羊癫疯似的！咱们那些老伙计，用了几十年的稳定燃素不好吗？是，劲儿是小了点，慢了点，但稳妥啊！不会炸啊！”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还有那什么工业扩张！搞那么多厂子，弄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项目，人手够吗？技术跟得上吗？能源撑得住吗？净整些没用的！好高骛远！这下好了，炉子炸了，人没了，我看你们还扩张个屁！”
巴顿的话像是一把生锈的锉刀，嘎吱嘎吱地刮在每个人的神经上。他代表了一批保守派的声音，他们经历过最艰难的岁月，信奉的是稳妥、可靠，哪怕慢一点，也比冒险送了命强。
“巴顿老爹，话不能这么说…”一位相对年轻的、负责新武器试制的工程师忍不住开口，“没有新技术，我们拿什么跟联邦对抗？就拿那些老掉牙的燃素枪和铁皮盾吗？上次保卫战，要不是位面屏障和无人机…”
“别提上次！”巴顿粗暴地打断他，“上次是运气好！是兄弟们拿命填出来的！能次次都这么运气好？这次炸的是炉子，下次呢？是不是要等哪个实验室再把整个镇子炸上天？”
支持工业扩张和技术革新的一方也坐不住了，纷纷出声反驳：
“不发展就是等死！联邦的技术每天都在进步！”
“燃素能量根本不够支撑我们的防御和建设需求！”
“事故是因为我们技术还不成熟，不是方向错了！应该继续投入，尽快攻克难关！”
老陈抱着胳膊，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听着两边的争吵，心里烦躁得很。作为战术负责人，他既需要坚固的工事和可靠的武器，也需要稳定的后方，两边说的似乎都有点道理，但又都觉得对方有点偏激。
清风子则一直闭目养神，仿佛周围的争吵与他无关，只是偶尔拂尘会轻微晃动一下，不知是在推算天机，还是单纯觉得太吵。
索菲亚紧抿着嘴唇，面对巴顿的指责，她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默默调出了三号熔炉事故的初步数据分析图，准备用事实说话。
林薇作为会议主持，感到一阵阵头疼。她知道巴顿的话虽然刺耳，但代表了一部分人真实的想法和恐惧。灾难刚刚发生，人心惶惶，过度的指责和争吵只会让情况更糟。
就在会议室里吵得如同几百只变异乌鸦在抢夺腐肉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主位旁边、一直代表着周琛权威的那个空椅子旁，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一枚磨损严重的旧时代硬币。
那是主角（李昊）。他作为周琛指定的临时监管者之一（主要负责情报和部分外部联络），通常在这种内部事务会议上很少发言。
他沉默地听着。听着巴顿那带着老一辈匠人固执和悲愤的控诉，听着年轻工程师们充满焦虑却又不得不前进的辩驳，听着老陈那务实却左右为难的烦躁，听着索菲亚准备用数据反击的冷静…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一张张或激动、或焦虑、或疲惫、或愤怒的脸。这些人，都是铁锈镇的基石。巴顿想守住现有的、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家底，年轻人想搏一个更安全、更强大的未来。谁错了？好像都没错。但现实是，炉子炸了，人死了，路似乎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争吵声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但他仿佛抽离了出来。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个具体的人，而是一股股在灾难压力下奔涌的、代表着不同方向和诉求的洪流。它们互相冲撞，激荡起混乱的浪花。
铁锈镇这艘船，刚刚启航驶向所谓的“万象时代”，就被自己引擎的爆炸震得剧烈摇晃。船长（周琛）不在，大副（林薇）努力掌舵，而水手们却在为是该立刻修补破洞，还是该冒险更换更强大的新引擎而激烈争吵。
李昊的手指摩挲着硬币上模糊的人像，心里默默地想：周琛啊周琛，你把摊子铺得这么大，步子迈得这么野，现在烂摊子摆在这儿了…这帮人吵来吵去，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咱们底子太薄，经不起折腾，又不得不折腾么？
他依旧沉默着，没有加入任何一方的争吵。他知道，此刻任何带有倾向性的言论，都可能火上浇油。他只是在观察，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或者等待林薇，能否在这片争吵的漩涡中，找到那个能让这艘破船继续前行，而不是在原地打转甚至沉没的平衡点。
圆桌之上，争吵不休。圆桌之下，暗流涌动。铁锈镇的命运，似乎就悬在这张吱嘎作响的破桌子，和这群吵得面红耳赤的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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