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茶馆,雅间。
灯火摇曳,映着柳如丝此刻神采飞扬的脸。
心事摊开,她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枷锁,连坐姿都放松了许多,之前的柔弱无助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狡黠与得意的生动。
“烦恼?自然是有的。”
柳如丝拈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眉眼间带着戏谑,“还不是府学那两个小丫头?林芷萱、楚梦瑶,千雪你应当听过她们才名吧?啧啧,那心眼比藕孔还多,嘴巴比刀子还利索。她们那点心思,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分明是把我当贼防着,恨不得在我脑门上刻‘狐媚子’三个字!”
她放下糕点,比划着:“你是没见着,动不动就给我上女诫课!什么‘男女有别’、‘内外之分’、‘清闲贞静’……一套一套的,引经据典,旁敲侧击。我跟她们讲道理?我哪里是她们那种满腹经纶的女秀才的对手?十个我也说不过她们一张嘴!”
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倒不见多少气恼,反而有种新奇感。
“那你就任她们挤兑?”洛千雪啜了口茶,挑眉问道。
她实在难以想象,昔日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玉罗刹”,竟会在这里抱怨被两个小姑娘用圣贤书“欺负”。
“哪能啊!”柳如丝眼睛一亮,带着几分炫耀,“姐姐我自有妙计!我斗嘴斗不过,但我有人啊!讲武堂那帮勋贵子弟,张凤仪、萧月瑶她们,可是我的‘娘家人’!”
她挺直腰板,模仿着张凤仪那副英气逼人又略带霸道的语气,“‘柳师姐何错之有?关心自家弟弟,天经地义!’‘整天之乎者也,能当饭吃?’哈哈,你别说,有她们在旁边一站,气势上就不输!那两个小丫头再能说,面对一群刀枪棍棒里滚出来的愣头青,有时候也噎得慌。”
她此刻眉飞色舞,眼中闪烁着好斗的光芒,哪里还有半分在清水桥宅院里那副楚楚可怜、动不动就眼圈泛红的模样?
活脱脱一个找到了新战场、并且乐在其中的女将军。
洛千雪看着她这副模样,简直哭笑不得,忍不住出言讥讽:
“‘玉罗刹’柳如丝,什么时候开始跟人讲道理、还拉帮结派搞起阵仗来了?这可不像你。”
“这你就不懂了,千雪。”
柳如丝毫不在意她的讽刺,反而凑近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洞察秘密的得意,“这跟走江湖,跟真刀真枪不一样。这帮小丫头,别看嘴上喊打喊杀,道理一套一套的,其实啊……”
她拖长了调子,眼中笑意更深,“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羡慕嫉妒恨罢了!她们防着我,还不是怕我抢了她们心心念念的小情郎?”
她身体向后一靠,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红唇勾起一个妩媚又带着绝对胜利意味的弧度,声音里满是自得:
“她们哪里知道,她们严防死守、小心翼翼惦记着的小情郎啊……早就被姐姐我得手了。哈哈!”
那笑声清脆而畅快,在安静的雅间里回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张扬与满足。
洛千雪看着她那副洋洋得意、眼角眉梢都透着春风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无语。
这个柳如丝,一旦抛开了顾虑,还真是……肆无忌惮。
她轻轻摇头,端起茶杯,借氤氲的热气遮掩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那丝复杂情绪。
那情绪里,有对好友得偿所愿的欣慰,有对眼前这鲜活生动场面的莞尔,但最深处的,却是一缕连她自己都未必愿意承认的、极淡的羡慕。
羡慕柳如丝能如此坦荡地承认自己的心动,羡慕她能如此鲜活地投入到这场“争斗”中,羡慕她……能那样近水楼台,能那样理所当然地,拥有那个人目光的追随,甚至……更多。
她低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那抹羡慕如同茶水的微涩,悄悄漫上心头,又迅速被她惯有的清冷压下。
只是心湖,终究不再如镜面般平静无波了。
窗外的夜色,似乎也染上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暖昧与怅惘。
城西漕帮总堂,密室。
烛火将室内照得半明半暗,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江水和陈旧木料混合的气味。
石锋垂手站在下首,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密室里。
“……属下率幽骑按大人吩咐,一个多月来,在城东、南一带暗中查探,不敢有丝毫懈怠。”
石锋的汇报条理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确,“最初从清水桥那宅子周边入手,摸排所有出入人等、车马痕迹、乃至垃圾倾倒,终于找到几处极微弱的、不似寻常百姓的踩踏与植被折断痕迹。”
他顿了顿,似在回忆那番艰辛:“线索指向城南。我等在城南反复筛查,耗费巨大心力,几度几乎断线,最终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轻微血迹,指向……南门外。”
“哦?”
上首,赵坤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阴影遮住了他半张脸,只有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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