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辆马车内,空间略显局促,四名寒门学子挤坐在一起,气氛与前面两辆车的轻松或暗涌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底层学子特有的、混杂着不甘、自傲与现实的沉闷。
周明仁,出身府城,家里开了间小小的杂货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为人活络,眼神里透着精明,深知自己这个秀才功名在街坊间能挣来面子,但在真正的权贵圈子里还远远不够看。
他认定,想往上爬,光埋头死读书不行,人脉经营同样关键。
现阶段,他只能也必须待在寒门圈子里,经过一番努力,他总算勉强挤进了以楚梦瑶为核心的小圈子,虽然常被圈内其他人若有若无地轻视,但他面上从不显露,只当是必要的投资。
孙立诚,同样出身府城,家境比周明仁更清贫些。
他确有几分才学,但性格偏激执拗,是楚梦瑶最狂热的拥护者和追求者,容不得旁人说楚梦瑶半分不是,将楚梦瑶视作寒门学子的标杆与精神寄托。
李振声与王守孝,此二人均来自江州府下辖的县城。
李振声出身书香门第,只是家道中落;王守孝则是耕读传家,父辈是乡间塾师。
他们能在当地脱颖而出考入府学,自幼便是乡邻口中的“文曲星”,养成了心高气傲的性子,笃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对府城里的富贵繁华与交际应酬颇有些不屑一顾。
他们同样折服于楚梦瑶的才学与那份清高气节,认为那才是寒门学子应有的风骨。
此刻,车轮滚动,车厢内的沉默被周明仁打破。
他望着前方那辆华贵的马车,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啧啧道:
“那位韩公子,当真是气派。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宋师兄的安排都落了空。”
他话音刚落,孙立诚便冷哼一声,语带讥讽:“周明仁,你那双眼睛就只盯着别人的车马排场了?我辈读书人,当以学问立身,攀附权贵,岂是正道?”
李振声立刻接口,语气带着县城学子特有的、对府城“浮华”的鄙夷:
“孙兄所言极是。那等纨绔子弟,不过是仗着祖辈余荫,与我等寒窗苦读岂可同日而语?与他们厮混一处,平白污了清名。”
他这话,隐隐也将与韩文博同车的陈洛、林芷萱、柳芸儿都囊括了进去。
王守孝虽未直接附和,但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神中的清高,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周明仁被怼,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便掩饰过去,讪笑道:
“诸位兄台教训的是,是明仁失言了。不过,我等身在府学,有些人和事,总需看得明白些,才好应对。”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分析。
这话倒是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抛开对富贵本能的排斥,他们对于府学内的人际关系并非毫不关心。
孙立诚率先分析宋青云:“宋青云此人,看似公允,实则心思深沉。他此番安排座位,无非是想将林师妹置于其掌控之下,顺便打压陈洛。如今被这韩文博横插一杠,怕是肺都要气炸了。”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李振声点头道:“不错。而且你们发现没有,林师妹与那陈洛,关系似乎非同一般。我几次见他们一同出入,林师妹看陈洛的眼神……与看旁人不同。”
他虽不屑钻营,但观察力却不差。
王守孝也补充道:“张明远、赵文彬对林师妹、柳芸儿或许有些欣赏,但未必有多深心思。倒是那柳芸儿,左右逢源,心思活络得很。”
谈到韩文博的来历,周明仁再次发挥他的信息优势和分析能力:
“此人面生得很,绝非府城常住的世家子。看其气度,不像是寻常商贾之家能养出来的,倒更像是……官宦子弟,而且是家风不错的那种。他能与陈洛如此熟稔,要么是陈洛走了大运偶然结识,要么……就是陈洛此人,比我们想象的更有门路。”
他最后一句,带着深深的探究。
众人闻言,皆是一静。
陈洛的崛起速度,确实超出了他们这些“老牌”寒门学子的预料。
然而,当话题转到楚梦瑶身上时,分歧出现了。
周明仁斟酌着语气道:“楚师姐才学心性,自是顶尖。只是……我等寒门出身,若想有所作为,光靠清高恐怕……有时是否也需变通一二?”
他这话说得委婉,暗示楚梦瑶或许也需要寻找一些外力依托。
“荒谬!”
孙立诚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了声音,“楚师姐冰清玉洁,志存高远,岂是那等趋炎附势之人?!周明仁,你休要以你那套钻营之道来揣度楚师姐!”
李振声和王守孝虽然觉得周明仁的话有些道理,但出于对楚梦瑶的维护和自身信念,也纷纷出言驳斥:
“楚师姐风骨铮铮,乃我辈楷模,岂会如你所说?”
“周兄,慎言!莫要玷污了楚师姐清誉!”
周明仁见惹了众怒,连忙摆手告饶:“是是是,是在下失言,诸位兄台莫怪。楚师姐自然是我等寒门学子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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