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泽心头一震:“准备什么?”
“准备……拥立新君。”乌日更达赉声音发颤,“周延儒说,他要联同宫中某些人,行废立之事。新君人选已定,是……是福王世子。”
“福王世子?”吴三桂失声道,“福王就藩洛阳,世子今年不过十二岁!这分明是要立幼主,好行操莽之事!”
“正是如此。”乌日更达赉苦笑,“周延儒许诺,若我科尔沁部愿出兵相助,事成之后,河套草原尽归我部。我……我当时鬼迷心窍,竟答应了。”
张世泽沉默良久,缓缓问道:“此事还有谁知?”
“杨嗣文知道,白莲教主知道,还有……”乌日更达赉迟疑了一下,“还有一人,但我不知其姓名,只知周延儒称他为‘宫中贵人’。”
“可是王承恩?”
“不是今上身边那个。”乌日更达赉肯定道,“周延儒提到此人时,曾说‘魏公公虽去,余威犹在’。”
魏公公——魏忠贤!
张世泽与吴三桂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
天启朝的阉党余孽,竟与当今次辅勾结,还要行废立之事!这已不是党争,是谋逆!
“旗主今日坦言,不怕周延儒报复?”张世泽盯着乌日更达赉。
“怕。”老旗主坦然道,“但更怕长生天降罪。我科尔沁部世代受大明册封,若助逆贼篡位,死后魂灵不得归草原——这个罪,我担不起。”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英国公以诚待我,我若再隐瞒,便不配做草原男儿。”
张世泽起身,郑重一礼:“旗主深明大义,本公代大明谢过。待进京面圣,必如实陈奏,请陛下宽宥科尔沁部之过。”
乌日更达赉还礼,眼中闪过泪光。
送走乌日更达赉父子,张世泽回到案前,铺开纸笔。
“公爷要写信?”吴三桂问。
“写两封。”张世泽蘸墨,“一封给杨督师,将今日所知尽数相告,请他暗中调查福王世子周边,是否有周党接触。另一封……”
他笔锋一顿:“给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吴三桂脸色微变:“骆养性?此人风评不佳,据说与周党走得很近……”
“正因如此,才要写信给他。”张世泽眼中闪过冷光,“周延儒勾结阉党余孽、意图废立,这是诛九族的大罪。骆养性再是周党,也不敢沾这种案子——他若聪明,就知道该站在哪边。”
信很快写好,用火漆封好,交给吴三桂最信任的亲兵,命其快马送往京城。
做完这些,张世泽走到窗前,望着关城外苍茫的雪原。远处,关宁军的骑兵正在操练,马蹄踏雪,声势如雷。
“吴参将,”他忽然道,“若周延儒真敢行废立之事,关宁军……当如何?”
吴三桂沉默片刻,银甲在窗光下泛着寒光。
“关宁军世受国恩,唯忠义二字。”他一字一句道,“谁坐龙椅,末将不管。但谁要祸乱大明,关宁军的刀,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明白:关宁军忠于大明,不忠于某个人。若周延儒真敢篡位,关宁军就是勤王之师。
张世泽点点头,心中稍安。
正此时,老赵又匆匆进来,这次脸色更加难看。
“公爷,抚宁卫来报——何可纲的尸体不见了!”
“什么?”
“昨夜停尸的营房今早被发现,守卫全被迷晕,尸体不翼而飞。地上留了这个。”老赵递上一块布条。
布条是普通的棉布,上面用血写着四个字:
“白云观见”。
张世泽盯着那四个字,血液一点点冷下来。
这不是周党的手笔。周党要的是灭口,是销毁证据,绝不会留这样的字条。
那么,是谁盗走了何可纲的尸体?又是谁,要约他在白云观见?
“公爷,去不得!”吴三桂急道,“这分明是陷阱!”
“我知道是陷阱。”张世泽将布条攥在掌心,“但白云观地宫里有周延儒与白莲教往来的账册,有废立阴谋的证据——这一趟,我必须去。”
他转身,目光扫过吴三桂和老赵:“吴参将,你镇守山海关,看护好人证。老赵,点三百精锐,全部换便装,明日随我秘密进京。”
“三百人太少了!”老赵急道,“京城是周党的地盘,万一……”
“人多反而惹眼。”张世泽打断他,“况且,我们不是去打仗,是去拿证据。只要拿到账册,周延儒便是板上鱼肉。”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但有一点——若我进了白云观,三个时辰未出,你们不必等我,立刻护着乌日更达赉父子和海东珠公主离开京城,直奔通州。那里有英国公府的旧部,可保你们平安。”
“公爷!”两人同时惊呼。
“这是军令。”张世泽语气不容置疑,“记住,账册和证人都比我的命重要。大明能否除去这颗毒瘤,就看这一着了。”
窗外,风雪又起。
远处关城上,守军的号角苍凉呜咽,像是在为即将踏上的险途送行。
而在千里之外的开封城北大仓,三百万石粮草堆积如山。仓外,一队队黑衣护卫昼夜巡逻,刀刃在雪光下泛着冷芒。
更远的南京,诚意伯府的书房里,刘孔昭正对着烛火看一封信。信是周延儒亲笔,只有八个字:
“粮草已备,静待东风。”
刘孔昭将信凑到烛火上,火焰腾起,瞬间吞没了纸笺。
他望着窗外的秦淮河,河上画舫灯火通明,笙歌不绝。这江南的繁华,还能持续多久?
“陛下,希望您别学洪武皇帝,也干那卸磨杀驴之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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