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皮城上空,铅云低垂,厚重得仿佛要压垮这座摇摇欲坠的孤城。
天地间一片昏黄,死寂得令人窒息。仿佛连老天,都在为这位即将逝去的枭雄,降下一场无声的默哀。
萧澜的中军大帐内。
那盆曾经烧得旺盛的炭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
帐内没有点灯,只有一室冰冷刺骨的空气,与外面的严寒遥相呼应。
“报——!”
一声嘶哑而急促的呼喝,打破了帐内的凝滞。
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连滚带爬地闯入,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他的脸上满是风霜与尘土,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颤抖。
“大丞相!城中……城中挂起了白幡!”
“曹贼……恐已病危!”
帐内静了一瞬。
郭嘉与庞统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随即又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庞统瘸着腿,上前一步,打破了沉默。
“主公,曹操气数已尽。南皮城如今群龙无首,已是唾手可得。”
萧澜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伫立在那幅巨大的舆图前,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
许久,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穿透帐幕,望向北方那座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孤城。
他解下了身上那件象征着无上权力、绣着金丝麒麟的玄色大氅,随手扔在了帅案上。
“备马。”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
“主公!”
郭嘉眉头微皱,上前一步劝阻道,“此时城中人心未定,局势不明。主公万金之躯,不可轻动,恐有诈!”
萧澜摇了摇头。
他走到帐边,拿起那顶普通的文士冠戴上,整了整衣冠。
他没有披甲,没有佩剑。
只穿着一身素色的常服。
“我一人去。”
这句话,终结了所有的争论。
他走出大帐。
翻身,跨上那匹跟随他征战多年、通体乌黑的战马。
没有扈从,没有旌旗,没有一兵一卒。
他就这样,一个人,一匹马,在数万大军的注视下,朝着南皮城那紧闭的城门,缓缓行去。
萧澜的大营一片死寂。
数万将士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主帅的背影。
那背影在萧瑟的旷野中显得有些孤单,却又蕴含着一种言说不尽的力量——那是属于胜利者的从容,也是属于强者的悲悯。
……
南皮城,城墙之上。
曹军的士兵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们看着那个单骑而来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困惑与畏惧。
那个人,就是令他们闻风丧胆的“神”。
萧澜在距离城墙百步之遥的地方,勒住了马缰。
战马不安地刨了刨蹄子,发出一声响鼻。
萧澜抬起头,静静地仰望着那斑驳的城楼,目光深邃而平静。
城楼上,传来一阵仓皇的骚动。
片刻之后。
一个枯槁的身影,被几名亲兵合力抬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张简陋的木椅上。
正是曹操。
他被厚重的裘皮包裹着,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那一双眼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浑浊中透着锐利。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旁满脸泪痕的曹丕,以及虎目圆睁、死死盯着城下的许褚退下。
风,猛烈地吹起他花白的头发。
他的目光穿过百步的距离,穿过生与死的界限,与城下的萧澜死死地锁在一起。
一个是开创时代的胜利者,气宇轩昂,风华正茂。
一个是英雄末路的失败者,油尽灯枯,苟延残喘。
他们斗了半生,从兖州到河北,从青丝到白发。
此刻,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对望。
许久。
曹操的胸膛剧烈地起伏。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仿佛要榨干他最后一丝生命。
他用一块手帕捂住嘴,拿开时,那洁白的丝帕上,已是一片刺目的殷红。
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沙哑破碎,像被寒风撕裂的破布,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城墙上下。
“萧澜。”
萧澜在马上微微欠身,动作标准而恭敬,没有言语。
曹操的嘴角牵起一丝惨然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自嘲与悲凉。
“孤与你斗了一生。”
“输得不冤。”
他的目光从萧澜的脸上移开,望向自己身后这片广袤的天地——这片他再也无法拥有的天下。
眼中有不甘,有留恋,但更多的,是一种看透世事的释然。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玻璃渣。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字,声音轻得像落叶,却重得像泰山。
“天下……”
“拜托了。”
这是一句托付。
是一个曾经的敌人,对另一个敌人最高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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