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宸渊拉上面罩,转身没入风雪,但他的脚步比来时沉重了少许。冰刃最后那番关于“纪律”和“平民”的话,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进了他早已冰封的心湖,激起一圈微澜,旋即又被更深的寒意吞没。
纪律?平民?
他在心中无声地冷笑,眼前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起这五十六天来,亲眼所见的、炼狱般的图景。那不仅仅是听闻,而是刻在他视网膜上、烙进他骨髓里的冰冷事实。厚厚的积雪,洁白,圣洁得虚伪,下面埋葬的,是文明秩序崩塌后,人性最赤裸、最狰狞的尸骸。
第一幕:超市地狱。
那是极寒降临后的第十天左右,气温“仅仅”零下五十度。城西一家大型仓储超市,因为拥有独立的备用发电机(虽然后来也冻坏了)和大量物资,成了最初的人间炼狱入口。江宸渊带着几个核心手下,冒险前往查探,试图补充一些关键物资。他们赶到时,看到的不是有序的分配或挣扎的求生,而是一场血腥的狂欢与屠杀。
超市巨大的货架区域,昏暗的手电光柱晃动,映照出鬼影般穿梭、厮打、啃食的人群。保暖衣物区,两个人为了最后一件加厚羽绒服,用冻硬的罐头互相砸得头破血流,最后双双倒在血泊里,体温和鲜血很快在冰冷的地面上凝结成暗红色的冰。食品区更甚,一袋掉在地上的速冻水饺,能引发五六个人的亡命争夺,牙齿、指甲、随手抓起的货架铁杆都成了武器。江宸渊亲眼看见,一个瘦弱的女人好不容易抢到半包饼干,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就被身后一个男人用消防斧劈中了后颈,女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饼干滚落,沾满了她自己温热的、迅速冻结的血。男人捡起饼干,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塞进嘴里疯狂咀嚼,眼神空洞而疯狂。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排泄物的恶臭,以及一种……人肉被低温延缓腐败的、难以形容的甜腥气。在某些角落,在闪烁的光晕边缘,似乎有更令人作呕的咀嚼声。江宸渊的手下,一个经历过生死的老兵,当场就吐了。江宸渊自己,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行压了下去,只是眼神更冷,握枪的手更紧。他们迅速撤离,没有拿任何东西。那不是补给点,那是吞噬人性的魔窟。
第二幕:冰封的邻里。
一栋曾经的高档住宅楼,断水断电断气后,变成了巨大的冰棺。江宸渊的小队为了寻找可能的燃料(比如家具、书本)和探测楼体结构是否稳固以作临时据点,曾进入过这样一栋楼。
楼内死寂,比外面呼啸的风雪世界更令人窒息。他们撬开一扇扇厚重的防盗门,看到的景象大同小异:蜷缩在厚重被褥里、已经僵硬发黑的尸体;为了取暖把所有能烧的东西堆在客厅中间、却因通风不畅导致一氧化碳中毒的全家;也有为了最后一根能量棒,夫妻反目、父子相残后留下的狼藉和凝固的暗红。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某一层的一家。门虚掩着,里面异常“整洁”。一对老夫妻,衣着相对整齐,并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盖着薄毯,手牵着手,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但他们毫无生息,皮肤呈蜡黄色,已经冻透了。茶几上放着一个空了的药瓶,和两个干净的水杯。他们是选择了有尊严的、共同赴死。而在他们对门的房间里,却是一个被翻得底朝天的儿童房,一个小女孩冰冷的尸体躺在小床上,脖子上有清晰的掐痕,旁边散落着几个被撕开的、空的零食包装袋。不知道是谁,为了那一点点可能存在的食物,对一个孩子下了手。
温暖与残忍,尊严与兽性,仅一门之隔。白雪覆盖之下,这样的“单元剧”不知正在多少建筑里无声上演。
第三幕:流动的“资源”。
随着时间推移,易于获取的固定资源点被洗劫一空,幸存者之间为了流动的、稀少的“资源”——尤其是药品、高级御寒品、武器和燃料——冲突更加直接和赤裸。江宸渊曾远远目睹(他通常避免卷入这种无意义的消耗战)两伙人为了一辆还能勉强发动、油箱里据说有半箱油的破旧皮卡,在积雪的街道上展开殊死搏杀。棍棒、刀具、甚至弓箭都用上了,惨叫声在风雪中显得短促而遥远。最后胜利的一方也没能高兴太久,皮卡因为低温根本无法启动,所谓的“半箱油”也冻得粘稠,近乎无用。而交战双方留下的十几具尸体,很快就被大雪覆盖,成为路标的一部分。
他也曾被迫参与过一次短暂的、不愉快的“交易”。对方是一个小型避难所的头目,手上有一些抗生素。江宸渊需要用燃料交换。谈判在剑拔弩张中进行,对方每一个成员都眼冒绿光,盯着江宸渊小队携带的物资,仿佛随时会扑上来。交易完成后,双方迅速脱离接触,彼此都暗中松了口气,同时也将对方列为需要高度警惕和可能的话予以清除的对象。信任?在这里是比黄金还稀缺的奢侈品。
第四幕:那无声的“冰雕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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