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山下的云台镇,与世间多数被商业喧嚣裹挟的古镇截然不同——它被无边无际的修竹层层环抱,仿佛沉眠在绿色的海洋深处。
风穿竹林时,万竿修竹齐振,竹叶相摩相击,汇成的涛声时而如龙吟破空,时而如名士泣诉,千百年来栖居于此的文人风骨与清逸魂灵,似仍在竹浪间低语徘徊,从未消散。
林逸四人循着庄周木鸢指引的坐标,踏上镇中那条被岁月磨得莹润光滑的青石板老街。
古镇的清幽韵味瞬间漫过周身,空气中浮动着竹叶的淡香与宣纸墨锭的雅韵,连呼吸都变得沉静,让人不自觉卸下了旅途的尘嚣。
可这份宁静尚未在心底沉淀,异变陡生!
前方一栋黛瓦粉墙的三层木楼前,二楼雕花窗沿上,一只沉甸甸的陶土花盆被骤起的风卷落——窗扇“吱呀”晃开的瞬间,花盆直坠而下,而下方,一位白发老妇正弯腰整理竹编菜篮,对头顶的危机浑然不觉!
“小心!”
秦天瞳孔骤然紧缩,第一时间足下发力,身形如箭般欲向前冲。
可他与老妇相距十数米,中间还穿插着几位慢行的镇民,即便他身法再快,也终究赶不上花盆下坠的速度!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惊呼声还未出口,一道裹挟着浓烈酒气的身影已如鬼魅般从秦天身侧掠过——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缕清风,衣袂翻飞间,竟让人看不清动作轨迹。
那人脚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无重量的落叶般腾空而起。
半空之中,他猿臂轻舒,五指虚拢,向上一托,竟稳稳兜住了那疾坠的陶土花盆。
力道拿捏得妙至毫巅,花盆入手时仿佛轻若无物,未发出半分声响。
紧接着,他旋身飘然落地,步履虽因醉意略有些虚浮,可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股不受束缚的潇洒不羁。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他的模样:身形清癯的中年男子,衣衫半敞着,襟袖上沾着点点酒渍,腰间悬着一个几乎有他半个身子大的粗陶酒葫芦。
救下老妇后,他竟未看那惊魂未定的老人一眼,反倒皱起眉头,似在惋惜方才的雅兴被意外打断。他抬手抓起酒葫芦,“咕咚咕咚”猛灌几口,而后满足地哈出一口酒气,酒意醺然的脸上满是畅快。
“啧,好酒!可惜,差点被这劳什子败了兴。”
“是刘泊先生!又喝醉啦!”周围的镇民显然对他这副模样习以为常,非但没有责怪,反而露出几分亲近又无奈的笑意,有人还笑着喊道:“刘先生,慢些喝,当心呛着!”
刘泊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随手将那足以砸破头骨的陶土花盆轻描淡写地丢在墙角,仿佛丢弃的只是一片枯叶。
他晃悠悠转身,经过林逸四人身边时,那双醉眼惺忪的眸子看似随意扫过,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未发一言,只朝前方一家挂着“竹林小馆”匾额的饭店努了努嘴,便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歪歪斜斜地走远了,酒葫芦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酒香一路飘散。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已然明了,快步朝着“竹林小馆”走去。
小馆内的陈设极为素雅,桌椅皆由老竹制成,温润的竹纹里透着自然的清香,墙角还摆着几盆文竹,更添了几分雅致。
他们刚在靠窗的位置落座,还未来得及唤店家点菜,一阵激越昂扬、似有金戈铁马之声的琵琶曲便骤然撞入耳膜。
循声望去,只见饭店角落处,一位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正怀抱琵琶闭目演奏。
他神情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与怀中的乐器,十指在弦上翻飞跳跃:时而指尖轻挑,音如珠落玉盘;时而腕力骤沉,声似铁骑突出,一曲下来,竟将古战场的厮杀惨烈、旌旗猎猎演绎得淋漓尽致。
此人,正是阮自。
曲终收弦,满堂顿时爆发出喝彩声。邻桌一位身着短打的大汉,瞧着像是外地游客,高声赞道:“好!弹得真热闹!听得人浑身痛快!”
话音刚落,阮自倏然睁眼。他并未对喝彩声表示谢意,反而眼珠猛地一翻,给了那大汉一个明晃晃的大白眼,嘴角还不屑地向下撇了撇——那副“你根本不懂我的琴,不配听我演奏”的嫌弃模样,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随即,他又闭上双眼,仿佛多看那大汉一眼,都污了自己的眼睛。
周围几桌熟客见状,顿时爆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那大汉被怼得满脸通红,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尴尬地坐回了座位。
片刻后,阮自指尖再动,这次的曲调却骤然一转,变得幽咽婉转:初听如山泉淌过青石,清冽动人;再听似清风拂过松梢,沁人心脾。
待琴声渐息,另一桌一位身着长衫的文士轻声叹道:“此曲清幽,如听山泉洗心,一身烦忧竟都散了。”
阮自再次睁眼,这次却没有翻白眼,只是眼皮微抬,淡淡瞥了那文士一眼。
他漆黑的瞳仁正对那人,眸中似有极淡的青色光芒一闪而过——这一个眼神,便是他难得的认可与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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