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八年,由南浔商会会长、乡绅沈德鸿筹建,初衷为保存地方文献……后几经战乱,部分馆藏损毁……五十年前,由其嫡孙沈渊接手,转为私人管理,不再对外开放……馆藏预估约一万两千卷,多为地方志、族谱、商业契书、民间往来文书……”
她低声念着检索出的信息,眉头却越皱越紧。
“数据太少了,而且极不连贯。从民国到现在,上百年的时间,关于这个记忆馆的正式记录不超过二十条。尤其是关于沈渊接手后的这五十年,几乎是一片空白。所有涉及到他个人身份、教育背景、社会关系的信息,要么被加密,要么被物理抹去。这不合常理。”
秦天则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在他看来,再多的数据分析,也不如一次面对面的接触。
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站在离那扫地背影五米远的地方,用他那贯常洪亮的声音问道:“喂,请问沈渊先生在吗?我们是外地来的学者,有桩关于历史研究的事情想请教他。”
扫地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个男人缓缓地、非常缓慢地转过身。
他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普通至极,属于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的那种。脸上布着一些细密的皱纹,头发也有些花白。
然而,他的那双眼睛,却异常沉静,像两潭幽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能将一切光线和情绪都吸进去。
他的目光在身材高大、气势逼人的秦天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掠过他身后神情专注、正在操作着高科技设备的苏瑾,最后又落回到秦天身上。
“我就是沈渊。”他的声音平和、沙哑,像是在砂纸上打磨过的旧木头,听不出任何情绪,“几位面生得很,来我这只剩下灰尘的小地方,有何贵干?”
苏瑾见状,知道初步的试探已经开始。她收起设备,上前一步,努力让自己的姿态显得专业而无害。
“沈先生,您好。我们是一个独立的历史研究团队,对您的记忆馆非常感兴趣。根据我们对公开资料的初步数据分析,我们认为,这里可能藏有一些……其历史价值远未被充分认识的珍贵文献。”她试图用学术的语言来打开话题。
沈渊停下了扫地的动作,将那把普通的竹扫帚立在身前,双手交叠着放在扫帚柄的顶端,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个稳固的支撑姿态。他静静地看着苏瑾,看着她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认真的表情。
当苏瑾为了增加说服力,再次调出平板,展示一个基于数百年地方志和人口普查数据推算出的、本地历次天灾人祸的人口损失模型时,沈渊终于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的算法很快,逻辑也很严谨,你引用的数据来源也堪称权威。”
沈渊缓缓开口,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苏瑾面前那块冰冷的屏幕,看到了其后奔流不息的数据洪流,“你算得出光绪三年这场洪灾淹死了多少人,算得出官府记录里‘饿殍载道’这四个字背后,是多少户家破人亡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苏瑾的心上。
他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苏瑾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小姑娘,数据是骨架,它冰冷、精确,撑起了历史的形状和轮廓。但人情世故,悲欢离合,生离死别,那些爱恨与期盼,这些才是历史的血肉。这些活生生的东西,你的数据库里有吗?”
他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目瞪口呆的苏瑾。
“你能不能告诉我,光绪三年六月初七,城南李记米铺的掌柜,在决定自己吃掉最后半升米、还是留给即将饿死的女儿时,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县志上只会写‘米价腾贵,人相食’。可那一刻的挣扎、绝望与父爱,你的数据能计算出它的重量吗?”
“失了这活生生的语境,失了这有温度的血肉,历史不过是图书馆里无人问津、落满灰尘的干瘪标本罢了。”
苏瑾彻底怔住了。她张了张嘴,识海中那无往不利的【真理之钥】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宕机”。她可以计算出一切,唯独算不出沈渊口中的“人情”。她引以为傲的数据分析,在对方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秦天见苏瑾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沉,刚要开口用他的方式来“讲道理”,一旁的陈远也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向前挪了半步。“说得好!沈先生此言,真是振聋发聩,字字珠玑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考究的手工定制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站在了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两名身材挺拔、太阳穴高高鼓起、气质精悍如猎豹的随从。
男子约莫三十岁,面容俊朗,笑容极具感染力,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亲切感。
他迈步走进院子,径直走到沈渊面前,优雅地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设计精美的名片,双手递上。
“归墟教,‘纵横堂’,林凡。”
沈渊的目光扫过那张名片,却没有伸手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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