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点了王遇:“吉安,你年龄最大,便当先吧?”
王遇苦着脸走进水榭,抓耳挠腮一顿,才期期艾艾口占一首五言绝句:“玉羽何皎皎,丹冠自英英。虽无彩鸾色,敢作九天鸣。”
王诜抚掌:“不错不错,较上次很有进步了,看来,这些日子没有懈怠功课。”
王遇松了口气,急忙躲到了众人身后,试图减少存在感,以免再被抓包。
黄庭坚也向黄相招手:“小德近日在学《广韵》,也作诗一首,验验成效。”
黄相目光清亮,丝毫不惧,先向众人行了一礼,道:“小子献丑了。” 随即也口占一绝:
“玉羽翩翩映日辉, 朱冠灼灼胜春薇。 莫言此物凡禽小, 一唱能令万象归。”
苏轼微笑夸奖:“描摹鲜活,更难得后二句托物言志,很见功底。果真雏凤清声也!”
黄庭坚跟着笑起来。
他四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虽是庶子,却是独苗,自然是十分重视。
平日都是亲自教导,眼下对儿子的表现也是十分满意。
既然苏东坡捧场夸了自家儿子,黄庭坚自然投桃报李,立即向苏遁道:“遁哥儿想必更有佳作,快快说来。”
苏遁摇了摇头:“一时还未想好。” 又笑向李清照道:“不如李贤弟先请?”
造势,自然是要最后一个登场。
不然,自己辛辛苦苦画了这么幅画,又七拐八拐地用各种渠道,让这幅画到了王诜手中,图什么?
当然,他也很想听听,幼年的李清照,到底天才到何等地步。
李清照还以为苏遁是才思不迨,畏惧作诗,不由给了他一个“名不副实” 的鄙视表情,又挺起小胸膛,昂首挺胸,自信开口:
“雪衣丹冠立苍苔, 不共群禽争艳开。 夜半一声星斗落, 千门万户晓光来。”
“好!赋比兴都用上了,写尽了此禽傲骨与威仪!此诗已得诗中三昧矣!”
“文叔兄,令郎小小年纪如此造诣,了不得呀!”
苏轼一声叫好,真心赞叹。
苏遁却差点流出冷汗,只差一点,这李清照的诗作就要和自己“撞车” 了!
果真,千古第一才女的才思非凡人能比!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目光灼灼看向那幅自己画了无数遍才画成的“完美作品” 。
窗棂的阳光倾洒在斑驳的油画上,映得那只白羽公鸡的眸光流转,鲜活得似要从画中走出来。
画画的那一个月,他依靠着后世的记忆,一次次配比、调色、尝试各种画法。
绢布用了一匹又一匹,废掉的画作堆满了整整三纸篓。
手累得酸得拿不住笔,得靠母亲王朝云晚上一遍又一遍地按摩才能缓解。
不是他追求完美,而是,身处在大宋顶级文人圈子,他从小耳濡目染,知道什么样的水平,才可能入得了这帮人的眼。
画,有“西洋技法” 的新鲜感,有努力与天赋的加持,他可以勉强做到当世一流水平。
可只靠画作,是无法获得立身之阶的。
画得再好,不过一介画师。
立言立功立德,唯有能口口相传的诗赋,才能让人在士林迅速获得声望。
但诗赋这一道,或许自己是真的没有天赋。
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追上这个时代真正的天才。
所以,他只能有违本心,做个窃取诗文的小偷,以弥补天赋不足。
今日之举,是为自己搏一条成名之路,亦是为自己、为苏家、为天下,搏一条未来的生路。
这只茕茕独立、斗志昂扬的白羽公鸡,便是他自己!
众人正在交口称赞李清照,一个清脆稚嫩、带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朗朗童音,突兀地响起,打破热闹的喧哗:
“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
语出突然,字句却饱满圆润、清晰异常,仿佛玉珠落盘。
水榭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身淡蓝衣衫的苏遁,目光灼灼,盯着油画中的白羽公鸡,浑然忘我,粉嫩的小嘴巴继续念着:
“平生不敢轻言语——”
他顿了顿,小胸脯微微起伏,目光随着画中雄鸡那睥睨的眼神转动。
最后,童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一叫千门万户开!”
“轰!”
最后一句如惊雷炸响,又似金钟长鸣,震得水榭内众人心神俱荡!
一时间,万籁俱静!
“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
黄庭坚喃喃重复,捻须的手指微微颤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好!好一个‘不敢轻言语’!好一个‘千门万户开’!敛锋于内,发聩于外!如此气象磅礴!非大胸襟不能道出!”
秦观亦是击掌长叹:“此诗句句白描,无一字卖弄词藻,却如盘中走珠,丝滑流利,恍若,浑然天成!”
王诜抚掌大笑,激动得满面红光,满眼惊叹与激赏,“是啊,太白诗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此诗当真是,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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