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苏彩云……”
那空灵而遥远的声音,如同穿过百年的叹息,轻轻回荡在逐渐平息的空间里。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她整个灵体,开始从边缘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那光芒起初很淡,如同黎明前的天光有些许暗淡,然后越来越盛,越来越纯净,驱散了镜象空间中最后的黑暗与冰冷,也抚平了那些扭曲、破碎的镜面幻象。光芒中,她身上那件破旧的大红戏服,仿佛被无形的手温柔抚平,褪去了所有怨毒与狰狞,只余下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寂。
她的形象,在这温暖而圣洁的白光中,逐渐变得透明,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如同夏夜萤火虫般的光点。这些光点,不再带有丝毫的怨恨与痛苦,只有一种终于获得自由的轻盈与释然。
它们如同获得了生命的精灵,轻盈地升腾而起,绕着她曾经挚爱又憎恨、承载了她一生辉煌与悲剧的舞台,缓缓盘旋一周,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与这片困锁她百年的地方做一个了结。
光点掠过力竭昏迷的陈定一(分身)身边,带来一丝暖意和若有若无的、干净的梨园香气,仿佛在表达无声的感谢与歉意。它们也掠过泪流满面却带着欣慰笑容的苏小婉(神念)身旁,带来片刻的安宁。
最终,这些闪烁着微光的光点,如同百川归海,又如同随风飘散的蒲公英,纷纷扬扬地、义无反顾地投入那面曾经囚禁她灵魂、此刻却已恢复平静的古老破镜之中,消失不见。
镜面上,那翻涌的黑暗和所有扭曲的影像彻底平息了。它变回了一面普通的、布满裂纹和灰尘的破镜,只是镜面上,残留着一片异常洁净的区域,仿佛被最清澈的泉水和最深情的泪水仔细擦拭过,映照出剧院残破却不再阴森的穹顶。
“咔嚓……哗啦……”
随着核心怨念的彻底消散,维持镜象空间的最后力量也崩溃了。那些覆盖在墙壁、地板、杂物上的光滑镜面,如同破碎的冰层般纷纷碎裂、剥落,化作普通的尘埃和碎片。空间的扭曲感如同潮水般退去,拉伸折叠的景象恢复正常,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
整个华彩剧院,重归它应有的破败与寂静。只是这寂静中,少了一份萦绕百年的沉重怨憎,多了一份劫后余生的安宁。空气中那股陈年脂粉与血腥混合的诡异气息也消散了,只剩下雨后尘土、朽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旷的平静。
笼罩此地的巨大阴霾,终于散去了。
苏小婉(神念)瘫坐在地上,望着那面恢复平静的破镜,泪水止不住地流淌。是悲伤,为云霓裳(苏彩云)那被时代和命运捉弄的悲剧一生;是释然,为这个痛苦灵魂最终得到的解脱;也是见证了一段漫长纠缠终于终结后的复杂情绪。她手中的录音笔,依旧在循环播放着那曲《贵妃醉酒》,此刻听来,不再只有哀婉,更添了几分告别的怅惘与超脱。
她的目光转向昏迷不醒的陈定一(分身)。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显然为了最后的引导和支撑那个“定境”,已经耗尽了这具分身所有的力量,甚至可能伤及了根本。那面保护了他的古老铜镜,依旧静静地躺在他身边,散发着温润平和的光芒,仿佛在默默守护着他。
苏小婉(神念)挣扎着爬起身,走到陈定一(分身)旁边。她知道自己这缕神念也支撑不了多久,但在消散前,她必须守在这里。她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陈定一(分身)的状况,确认他暂无消散之虞,只是极度虚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望向剧院破败的屋顶缺口,外面透进来的月光显得格外皎洁。星梦公寓那边的狂暴能量波动似乎也平息了,看来王雷的抉择虽然残酷,但确实为那边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镜怪的根源,云霓裳的怨念,在此刻被彻底净化了。那条连接此地的、畸变的力量通道也被王雷强行切断。这个持续百年的悲剧循环,似乎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然而,苏小婉(神念)心中清楚,那个深埋地下的、冰冷混乱的“根源”意志,只是暂时被阻隔、被削弱。它并未被消灭。它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暂时退回了巢穴舔舐伤口,但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再次伸出它的“触手”,寻找新的寄生目标。
但无论如何,眼前的这场战斗,他们赢了。以巨大的代价,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她坐在陈定一(分身)身旁,守望着这片重归寂静的废墟,守望着昏迷的同伴,也守望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短暂的和平。她的神念渐渐变得模糊,最终缓缓消散,回归本体。而在她完全消散前,她看到王雷安排的救援小组的身影,正谨慎地从剧院入口处探查进来。
剧院内,只剩下昏迷的陈定一(分身),以及那面映照着宁静月光的、不再诡异的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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