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提议正中林天明和苏小婉的下怀。他们没有任何异议,立刻跟着陈定一,再次返回了那座被暮色与沉寂笼罩的静心苑养老院。有陈定一这个“家属”带领,门口的护工只是点了点头,便放行了,没有再多问一句。
再次踏入那条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昏暗走廊,再次站在那扇漆色斑驳的房门前,三人的心情与刚才截然不同。陈定一轻轻推开门。
房间内景象依旧。玄青子老人还是那样背对着门口,坐在轮椅上,面向着窗外那一片已然完全漆黑的夜空,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爸,我来了。”陈定一的声音放得异常轻柔,他快步走到轮椅边,蹲下身,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老人那只枯瘦、冰凉且仍在微微颤抖的手。
听到这声呼唤,轮椅上的老人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过头。当他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努力聚焦,看清来人是陈定一时,眼底深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火星闪烁般的涟漪。干裂起皮的嘴唇哆嗦着,用尽力气,发出了一个模糊却饱含情感的沙哑音节:“……一……”
“是我,爸。”陈定一的声音更加柔和,他凑近老人耳边,清晰而缓慢地说道:“这二位朋友,遇到了很麻烦的事情,和‘墟纹’有关。他们想来请教您,希望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当“墟纹”这两个字再次清晰地传入耳中,老人的身体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那双原本空洞浑浊的眼睛,骤然间迸发出一股惊人的锐利光芒,虽然短暂,却如同乌云缝隙中透出的闪电,照亮了他整个憔悴的面容!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混合着巨大惊惧与难以磨灭执念的眼神!他猛地抬起另一只同样枯瘦的手,手指颤抖地、先指向陈定一,然后又急切地指向站在门口、紧张观望的林天明和苏小婉,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近乎嘶哑的“嗬嗬”声,情绪激动得仿佛要从轮椅上挣脱出来!
“爸,别激动,慢慢说,您认得那种符文,对吗?您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是吗?”陈定一用力握住老人的手,试图安抚他剧烈波动的情绪,语气沉稳而充满引导性。
老人用力地、一下下地点着头,花白的头颅显得异常沉重。他那只指着林天明和苏小婉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嘴唇翕动,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破碎不堪、却意图无比明确的音节:“……帮……他们……定一……你……去……一定要……去……”
虽然话语模糊不清,断断续续,但那急切的神情、坚定的手势,以及眼神中不容置疑的恳求与命令,已经将他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他认出了“墟纹”,深知其可怕,并且,他要求自己的养子陈定一,必须去帮助眼前这两个陷入巨大麻烦的年轻人!
陈定一凝视着养父那双充满了未尽之言、却又异常坚定的眼睛,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走廊里昏暗的光线透过门缝洒进来,在他年轻却写满沉稳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最终,他郑重地、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的承诺:“好,爸,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会尽力帮他们。一定会。”
得到了养子清晰而坚定的承诺,玄青子老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眼中那短暂爆发的神采迅速黯淡、消散,重新被无尽的混沌与疲惫所淹没。他松开了抓住陈定一的手,身体软软地靠回到轮椅背上,头颅低垂,呼吸变得微弱而绵长,再次变回了那个对外界几乎失去感知能力的苍老躯壳。
陈定一细心地为老人整理了一下滑落的薄毯,将他的手放回膝盖上,动作轻柔而充满敬意。然后,他站起身,示意林天明和苏小婉离开房间。
三人再次站在养老院空旷而安静的院子里,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们的衣角。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光在天际勾勒出模糊的轮廓,与这里的沉寂形成鲜明对比。
陈定一转过身,面对林天明和苏小婉,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严肃,但眼神中多了一份沉重的责任感。“我养父的意思,你们应该看明白了。”他开口说道,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清晰而坚定,“他虽然无法详细告知我们内情,但他认出了你们所说的‘墟纹’,并且要求我介入。看来,你们卷入的麻烦,其严重程度,恐怕远超我们之前的想象。”
林天明和苏小婉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巨石,此刻终于“咚”地一声落了地。尽管过程一波三折,充满了惊吓与失望,但最终,他们不仅找到了关键人物玄青子,更意外地获得了他的养子——这位看起来年轻却深不可测的专业人士——的明确支持!这无疑是黑暗探索路上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陈先生,那我们现在……具体该怎么做?”苏小婉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急切地询问道。有了专业人士的加入,她感觉前方的迷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陈定一的目光越过养老院的围墙,投向城市远方那片灯火璀璨却又暗藏汹涌的夜空,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表象,直视那隐藏在城市脉络之下的巨大阴影。他缓缓说道,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首先,我需要知道一切。所有的细节,你们遭遇的每一次异常,看到的每一个诡异现象,感受到的每一丝不对劲,无论多么细微离奇,都不要遗漏。然后……”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必须重返现场——锦华苑小区,3号楼,2单元。那里是‘墟纹’首次显现、能量最为集中和狂暴的源头,是一切异常的开端,也是所有谜团缠绕的核心。只有回到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直面恐惧的根源,我们才有可能找到解开这一切死结的……那把唯一的钥匙。”
重返那个如同梦魇般、差点让他们付出生命代价的楼梯间?林天明和苏小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但与此同时,一种有了强大依靠后产生的、更为坚定的决然,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逃避,永远无法解决问题。唯有溯源而上,方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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