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王帐,灯火通明,将帐内每一个人的面容都照得纤毫毕现。空气中弥漫着牛油火把燃烧的焦味、奶酒的醇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沈青瓷已然熟悉的甜腻异香。左谷蠡王端坐在铺着完整白虎皮的宝座上,面色沉凝,不怒自威。下方两侧,坐着十几位西狄部落首领和贵族,包括那位在夜宴上探问江南奇香的阴鸷男子,此刻正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刚刚踏入帐内的沈青瓷。脱脱不花垂手侍立在左谷蠡王身侧。
帐内的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安平郡主,深夜相邀,扰你清梦了。”左谷蠡王开口,声音浑厚,听不出喜怒,“只是王庭今夜不太平,出了点事,需向郡主问询一二,以解本王心中疑惑。”
沈青瓷神色平静,敛衽一礼:“王爷言重了。青瓷客居于此,王庭有事,自当配合。不知王爷有何事相询?”
左谷蠡王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射沈青瓷:“就在方才,王庭内抓获了几名意图不轨的奸细,经审讯,他们竟供认……是受了大燕方面的指使,意图在我西狄散布谣言,挑拨各部关系,甚至……谋害本王!”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一片哗然!各部落首领和贵族纷纷色变,看向沈青瓷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怀疑与敌意。
沈青瓷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倒打一耙,嫁祸于人!她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不解:“竟有此事?王爷,青瓷奉我皇陛下之命,携诚意而来,只为交流医术,惠及草原百姓。鹰羽部之事,想必诸位已有耳闻。我大燕若要行此等鬼蜮伎俩,何必多此一举,救人性命?此等供词,怕是有人蓄意构陷,欲破坏两国邦交,其心可诛!”
她语气清越,掷地有声,毫不退缩地迎向左谷蠡王的目光。
“构陷?”那阴鸷男子忽然阴恻恻地开口,他自称是左谷蠡王的客卿,名叫乌力罕,“郡主此言差矣。那几名奸细,皆已画押认罪,指认的接头信物,乃是大燕军中特制的箭镞!而且,他们供称,指令正是经由郡主所率‘商队’中之人传递!不知郡主对此,作何解释?”他刻意加重了“商队”二字。
矛头直指陈锋等人!沈青瓷心念电转。箭镞?难道是夜探时不小心留下的痕迹被发现了?还是对方早就准备好了伪证?
她微微蹙眉,露出思索之色,随即恍然道:“原来如此。乌力罕大人所说箭镞,莫非是那种镞身带血槽、尾羽染成玄青色的制式箭?”她曾在燕知珩军中见过类似描述。
乌力罕眼神一闪:“郡主倒是清楚。”
“此箭确为我大燕北境边军所用,用以标识,防误伤。”沈青瓷语气坦然,“然,正因是军中标示之物,反倒更易伪造。且我使团出行,所有物资皆有礼部与兵部共同勘验备案,绝无携带军用箭镞之理。此等证物,出现在西狄王庭奸细手中,岂非更加可疑?莫非是有人故意盗取或仿制,用以栽赃?”
她环视帐内众人,声音清晰:“青瓷窃以为,此事蹊跷之处有三:其一,若我大燕真欲行此卑劣之事,为何要使用如此明显的军中标识,自曝其短?其二,奸细既已抓获,为何不交由贵我双方共同审理,以明真相,而是急于在深夜、于王帐之内,仅凭一面之词,便向青瓷问罪?其三,”她目光转向左谷蠡王,语气转为恳切,“王爷明鉴,青瓷一行人在草原行走多日,救治病患,分发药物,所行所言,皆在诸位眼皮之下。若我等心怀叵测,何必做这些费力不讨好、极易暴露之事?此举于情于理,皆不合常理。青瓷斗胆揣测,怕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见大燕与西狄有交好之意,便迫不及待跳出来,行此离间毒计,欲使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
她这番话,逻辑清晰,层层递进,先质疑证据真实性,再指出审问程序问题,最后将矛头引向可能存在的“第三方”,言辞犀利,直指要害。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一些原本面露怀疑的首领,听了沈青瓷的分析,也不由得露出深思之色。
左谷蠡王深深地看着沈青瓷,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这个女子,比他预想的还要难缠,不仅医术高超,心思更是缜密,胆识过人。
乌力罕脸色微沉,还想再说什么,左谷蠡王却抬手制止了他。
“郡主言之有理。”左谷蠡王缓缓道,“此事确有诸多疑点。那几个奸细,本王自会继续严加审讯,务必揪出真正的主使,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意图祸乱草原的宵小!”他话锋一转,“不过,为了避嫌,也为了郡主的安全着想,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恐怕要委屈郡主及贵属,暂居客帐,不得随意走动了。王庭会加派人手保护,以免有不开眼的惊扰了郡主。”
软禁!而且是以“保护”为名的软禁!
沈青瓷心中明了,左谷蠡王这是要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将她彻底控制起来。所谓的继续审讯,恐怕也只是托词,真正的目的,或许是争取时间,完成与北狄的某项交易,或者……将她作为某种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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