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逆案的尘埃渐渐落定,京城乃至整个大燕,都仿佛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涤荡。燕知珩以雷霆手段肃清了朝堂,将兵权、京畿防务牢牢掌控,其威望如日中天。而沈青瓷则借着这股东风,将医药司的新政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和速度推行下去。
医药司不再是那个仅存在于文书和构想中的机构,它真正开始展现出惊人的能量。各州府边镇的标准药库如同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虽规模不一,却都严格按照名录储备药材,并由经过培训的医官或药童负责管理。通往各地的官道上,时常能看到悬挂着医药司“青瓷莲纹”旗号的马车,那是巡查使们在往返奔波,督导新政,传递最新的防疫知识与药方。
沈青瓷坐镇中枢,每日处理的文书堆积如山。她不仅要审核各地药库的筹建进度、药材采购的账目,还要批复各地呈报上来的疑难病症案例,甚至亲自为几位边镇老将调配调理身体的方子。她的案头,除了医药司的卷宗,也开始出现一些来自兵部、户部关于军需医药保障、边市药材贸易的咨文。她的影响力,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医药范畴,悄然渗透到军国大事的层面。
这一日,她正在审阅一份关于在各地州县设立“常备救护队”的条陈,这是她构想的“应急医疗救援”体系的初步尝试。云雀端着一碗冰糖雪梨羹进来,轻轻放在案头。
“小姐,您都忙了一上午了,歇歇吧。这是小厨房刚炖好的,润润肺。”
沈青瓷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接过瓷碗,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条陈上的细则。“常备救护队”的人员选拔、训练、器械配置、响应流程……千头万绪,都需要她一一斟酌。
“小姐,如今朝局稳定,医药司也走上了正轨,您何必还如此事必躬亲?”云雀有些心疼地劝道。
沈青瓷舀起一勺温热的羹汤,轻轻吹了吹:“正因为走上正轨,才更不能松懈。地基若不牢固,大厦倾颓只在顷刻之间。医药司关乎无数人性命,关乎军心民心,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她顿了顿,看向窗外明媚的春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况且……你觉得,西狄和北狄,会就此罢休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燕知珩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他今日未着戎装,一身墨色锦袍,更显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冷冽。
“在看什么?”他走到案前,目光扫过那份条陈。
“关于设立常备救护队的构想。”沈青瓷将条陈推过去,“王爷看看,是否可行?”
燕知珩快速浏览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想法甚好。战时可为军中医护补充,平时可处置地方灾疫急症,若能建成,于国于民,善莫大焉。”他放下条陈,话锋一转,“不过,眼下有一事,或许更需要你这位‘镇国郡主’出面。”
“何事?”
“西狄使臣兀术,尚未离京。”燕知珩语气平淡,却带着深意,“他近日频频拜访礼部官员,言辞恳切,一再重申西狄求和之意,并提出了扩大边市、尤其是药材贸易的请求。”
沈青瓷眸光一闪:“药材贸易?”
“不错。”燕知珩点头,“他们点名要加大甘草、大黄、麻黄等几味药材的采购量,价格可以商量。”
沈青瓷沉吟片刻,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看来,我破解‘石髓瘴’的消息,他们已经收到了。这是想囤积药材,以防万一?还是想借此摸清我医药司的药材储备和流通情况?”
“或许兼而有之。”燕知珩冷笑,“西狄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左谷蠡王想靠对外强硬立威,但其他部落未必愿意跟着他一起挨饿受冻。控制药材,某种程度上,也能影响西狄内部的民生和部落间的力量平衡。”
沈青瓷明白了燕知珩的用意。他是想让她以医药司的名义,介入与西狄的边市谈判,利用药材这张牌,配合他的军事布局,对西狄进行更精细的牵制与分化。
“我明白了。”沈青瓷颔首,“此事,医药司可以参与。不过,具体如何操作,还需仔细筹划。哪些药材可以放,放多少,以何种价格,换取什么……都需要考量。”
“此事不急。”燕知珩道,“兀术还在试探,我们便陪他周旋。你先将救护队和各地药库的事情理顺。待时机成熟,我们再与他好好‘谈谈’。”
两人又就朝中一些其他事务交换了意见。如今燕知珩摄政,许多决策都会来听取沈青瓷的看法,尤其是在涉及民生与医药领域时。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信任,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送走燕知珩,沈青瓷重新坐回案前,提笔在那份关于“常备救护队”的条陈上,补充了一条:“……救护队成员,需定期轮换至边境药库实习,熟悉边地环境与常见伤病,并留意……边境动态与异族风情。”
她放下笔,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新政初啼,看似一切向好,但她和燕知珩都清楚,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西狄的“和谈”,北境潜在的威胁,朝中可能残存的异心者……都如同隐藏在阳光下的阴影。
然而,如今的他们,已非昔日孤军奋战。他有玄甲铁骑,她有医药网络。这青瓷天下的基石,正由他们亲手,一砖一瓦,艰难却坚定地铺设下去。前方的路依然充满挑战,但他们已做好了并肩迎接一切风雨的准备。
就在沈青瓷沉浸于政务之时,她没有注意到,京城某处隐秘的宅院内,几个身影正在低声密议。
“……燕知珩权势日重,沈青瓷羽翼渐丰……长此以往,我等还有立足之地吗?”
“稍安勿躁……且让他们风光几日。西狄那边……未必就真心求和。北境……也未必就太平无事。机会……总会有的……”
低沉的话语消散在黑暗中,如同毒蛇吐信,预示着平静之下,仍有阴谋在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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