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日,杭州城外十里,月儿勒马望向死寂的城墙。
她身后二十名黑风营精锐个个面覆浸过药汁的麻布,布上缝着小巧的皮质香囊——那是她配制的“格布-9味散”:黑云香、甘松、硫磺、刺柏叶、艾绒、丁香、檀香、肉蔻、冰片。
“此囊悬于口鼻前,可辟秽浊之气。”出发前她交代,“蒙医谓瘟疫为‘粘毒’,乃天地间秽恶积聚所化。此香能杀粘,护住口鼻门户。”
此刻,队长策马上前:“姑娘,四门紧闭,不许进也不许出。即便有太医院文书,也需在城外隔离三日。”
“三日?”月儿蹙眉,“沈大人等不了。”
她怀中油布包里,除了两支犀角,还有她从西羌带来的秘药:黑冰片、禹粮土、陈年酥油,以及一小瓶真麝香。
“去码头,他们总要运物资吧。”她调转马头。
------
午时,水门闸口。
三艘运粮船缓缓驶入。混乱中,船尾一道娇小身影悄无声息滑入水中。
是月儿。
她身着药浸贴身油布水靠——那是用桐油反复浸渍过的粗布缝制,密不透水。腰间系着油布包,另有一个密封的铜匣,里面是阴燃的甘松、硫磺、黑云香混合物。
水下昏暗。她游过闸口,进入内河。
浮出水面时,眼前景象让她心头发紧。
沿河房屋门窗钉死,街上空无一人。几处黑烟滚滚,是在焚烧死者衣物——但方法不对。中原人只知道烧,却不知若不加甘松、硫磺同焚,烟气反而会裹挟毒菌四散。
她再次下潜。
-------
隔离营内,沈逸之已半昏迷。
阿青跪在草席边,用湿布擦他额头的汗,自己的手却在发抖——今晨他发现自己腋下出现两个红点。
但他不敢说。
营外突然传来骚动。
“有人闯营!是个女的!”
帐帘被掀开,一个浑身湿透、面覆药布的女子冲了进来。奇异的是,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清冽药香,瞬间冲淡帐内腐臭。
“你是……”阿青愣住。
月儿没答话,快步走到沈逸之身边,掀开薄被。
沈逸之手臂、胸口布满红斑,多处溃烂流脓。
月儿摘下面布,伸手探额、翻眼睑、诊脉。十息后,她沉声开口:
“此乃外感粘毒,内火(希拉)炽盛,毒火相搏,燔灼气血。热毒不得外泄,郁于肌肤,故高热不退;血肉腐败,故见溃烂。”
她抬眼看向阿青:“他这般几日了?”
“五、五日……”阿青被她气势慑住,“太医院的清瘟散吊着命,但热退不下去,疮越来越多……”
“清瘟散力道不够。”月儿解开油布包,取出木盒,“粘毒已入血分,需用猛药。”
盒中是几粒黑色药丸。
“这是‘巴特日-7’,七雄丸。以黑冰片为君,佐牛黄、麝香、草乌等七味猛药,专攻热毒壅盛之症。”她看向昏迷的沈逸之,“他体虚至此,用此药恐伤本源。但毒势太猛,不用则死……唯有以陈年酥油佐服,护住胃气。”
她取出酥油陶罐。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何人擅闯疫区?!”一名身穿青色官袍、面覆白巾的中年男子掀帘而入,身后跟着两名兵卒。男子胸前绣着“太医”字样——是太医院派驻此地的医官周启明。
周启明一眼看见月儿手中的黑色药丸,厉声道:“你是何人?竟敢私用不明药物——”
“此药可救他命。”月儿头也不抬。
“胡闹!”周启明上前,“沈大人已用太医院清瘟散五日,虽未愈,亦稳住了病情。你这些不明来历的丸散——”
“稳住了?”月儿猛地抬眼,手指沈逸之溃烂的胸口,“这叫稳住?热毒壅盛,气血两燔,再不清血分热毒,今夜子时,毒必攻心!”
周启明被她目光所慑,下意识看向沈逸之。作为一名有二十年经验的太医,他自然看出沈逸之确实已到了生死边缘。清瘟散能吊命,但祛不了这汹涌热毒。
他沉默片刻,挥手让兵卒退后:“你方才说的……粘毒、希拉、血分热毒,是何医理?”
月儿已开始喂药:“蒙医谓瘟疫为‘粘毒’,乃秽恶之气。人体三根——赫依(气)、希拉(火)、巴达干(水土)失衡。此患者希拉炽盛,与粘毒相搏,燔灼气血,故高热溃烂。清瘟散清的是卫分、气分热,但毒已入血分,需用走血分的猛药。”
周启明眼神一动。
他是中原医家,讲究“卫气营血”辨证。这女子虽用词怪异,但道理相通——瘟疫初起在表(卫分),传里则入气分、营分,最终陷入血分。沈逸之如今高热神昏、肌肤溃烂,确已是血分热毒证候。
“血分证……”周启明喃喃,“太医院会诊时也曾议过,但血分证用药需犀角、地黄、丹皮凉血散瘀,可如今药材……”
“犀角我有。”月儿喂完药,从包中取出两支乌黑油亮的犀角,“但单用凉血不够。毒已与血相搏,需用能‘杀粘’的猛药——黑冰片、麝香、草乌,破血逐瘀,将毒从血中剥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