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时节，荣德县的梯田里翻涌着金黄稻浪，百姓们弯腰收割的身影里满是笑意。可盛景珩拿着各地呈报的收成册，眉头却未舒展——今年虽比往年增产三成，可与大宋江南、中原之地的亩产相较，竟连中下等都不及。
“红儿，堆肥、改农具、修梯田，能试的法子都试了，可这山地贫瘠，种粮终究有上限。”盛景珩将册页推到沈清沅面前，指尖划过舆图上荣德县连绵的丘陵，“若想让百姓真正富足，不能只在粮食上死磕。”
沈清沅指尖轻点舆图，眸中若有所思：“景珩哥哥，荣德县多山地少平原，不适宜种粮，或许……我们可以换条路走。县丞秦仲远出身本地士族，世代居于青石山畔，熟知山间物产，不如邀他一同考察，或许能有新发现。”
盛景珩闻言颔首：“秦县丞久居荣德，对风土人情了如指掌，有他相助，事半功倍。”
次日天明，盛景珩便带着沈清沅与县丞秦仲远，背上干粮，踏上了遍历荣德县山水之路。三人从城东的青石山走到城西的云雾岭，从城南的河谷滩涂走到城北的荒坡林地，白日里丈量土地、辨识草木，夜里便宿在山民家中，听他们讲述山间物产。秦仲远一路细心指引，哪些坡地耐旱、哪些林木易活，尽数娓娓道来，省去了不少探寻功夫。
行至青石山深处，三人忽然被一片长势旺盛的灌木吸引——只见枝头挂满饱满的青果，叶片翠绿厚实，即便长在石缝间隙，也透着勃勃生机。秦仲远上前辨认片刻，眼中一亮：“大人、夫人，这是油茶树！没想到此处的油茶长得这般好，比山中其他地方的繁茂数倍，果实也更饱满。”
盛景珩俯身细看，只见油茶的根系牢牢扎根在贫瘠的山土中，却依旧枝繁叶茂，心中骤然有了计较：“这青石山的土壤、气候，竟这般适配油茶生长。我们先前运到桂州售卖的油茶籽油，香气醇厚、销路极好，若是能在此处人工大规模种植，收益定然可观。”
沈清沅也点头附和，指尖轻抚过油茶果：“油茶籽油既能食用、又能点灯制皂，榨油后的油饼还是上好的肥料，用途广泛。此处油茶长势如此喜人，可见荣德县的山地极适合这类榨油作物生长。只是不知，野生油茶能否移栽培育，实现人工种植？”
秦仲远略一沉吟，回忆起家中老人的说法：“幼时听祖父说，这油茶性子泼辣，耐贫瘠、喜光照，山中常有幼苗自落果生根发芽。只是从未有人试过人工栽种，不知能否成功。但看此处野生油茶的长势，想必只要摸准习性，人工种植应当可行。”
盛景珩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既然如此，我们便以青石山为试点。这野生油茶长得这般好，足以证明荣德县的山地是块种油茶的宝地。若能人工培育成功，广种开来，再建坊规模化榨油，定能成为百姓的一条致富路。”
途中经过观山镇，车舆刚驶入镇口，便见连片的稻田铺展在河谷两岸。只是秋收已过，田里的稻茬孤零零地立在泥泞中，大片土地裸露着，透着几分荒芜。盛景珩掀开车帘，望着这闲置的良田，眉头微蹙，转头问身旁的秦仲远：“秦县丞，这观山镇的稻田，为何秋收后便这般闲置着？冬季虽冷，就不能种些耐寒的作物，补贴家用？”
秦仲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叹道：“大人有所不知，观山镇地处河谷，地势低洼，冬季更是阴冷潮湿，露水重、霜期长。寻常作物要么耐不住湿寒，要么种下去也长势稀疏，收不上多少粮食。祖辈们试过几次，不是烂了根，就是被霜打了苗，久而久之，便没人再费这个力气，只能让稻田荒芜一冬，等来年开春再翻耕种稻。”
他顿了顿，补充道：“百姓们也心疼这土地，可实在没别的法子。这湿冷的田土，连野草都长得稀疏，更别说庄稼了。”
沈清沅闻言，也探出头打量着这片稻田，指尖无意识地轻叩车壁，陷入沉思。
忽然，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转头对盛景珩与秦仲远说道：“景珩哥哥，秦县丞，我倒想起一桩事。祖父的农书中曾记载过一种药材，名叫泽泻，性子喜湿需肥，恰好适配稻田这种水湿环境。”
她细细解释：“这泽泻多生长在沼泽、水田之中，冬季正是它的生长期，待来年春季水稻插秧前便可采收。若采用‘稻药轮作’的法子，秋收后便整地栽下泽泻苗，利用稻田里残留的稻茬肥力滋养药材，春季收了泽泻再接着种稻，土地不用闲置，还能多收一茬药材，岂不是盘活了这冬闲田？”
秦仲远闻言，眼前骤然一亮，拍了下手道：“夫人说得是！我年少时在山中溪畔见过这种药材，叶如箭镞，茎秆中空，只是那时不知它竟是名贵药材，只当是寻常水草。若它真能在这湿冷稻田里生长，又不耽误种稻，那可真是解决了观山镇的大难题！”
他略一思索，又有些顾虑：“只是这泽泻的种植法子、采收时机，还有销路如何，我们都一无所知。百姓们怕是不愿轻易尝试，毕竟这稻田是他们的生计根本。”
盛景珩看着眼前的冬闲田，又看向沈清沅笃定的眼神，心中已有了主意：“无妨。泽泻的种植技术，我们可以派人去桂州药市打听，再请有经验的药农前来指导；销路也无需担心，桂州、江南一带药材商行众多，只要品质好，定然不愁卖。”
他转头对秦仲远说道：“秦县丞，你先回县衙后查阅地方志，看看观山镇是否有过种植泽泻的记载；再派几个稳妥的人，去周边州县寻访熟悉泽泻种植的农户。至于百姓那边，我们先划出几亩官田做试点，所有成本由我个人承担，若成功了，再向百姓推广；即便失败，也不会让百姓蒙受损失。”
沈清沅也点头附和：“我也记得农书中提过，泽泻的根茎可入药，能利水渗湿、清热泻火，在药市上颇受欢迎。而且它的种植管理不算复杂，只要控制好田间水位，适时施肥除虫即可。待试点成功，百姓们看到实实在在的收益，自然愿意跟着种。”
车舆缓缓驶过田埂，车轮碾过湿润的泥土，留下两道浅浅的辙痕。三人望着这片冬日里看似荒芜的稻田，心中已然勾勒出“稻药轮作”的丰收图景——来年春日，这里不仅能长出绿油油的稻苗，更能收获沉甸甸的泽泻，为荣德县的百姓再添一条致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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