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木梯踩上去“咯吱”作响,沈星晚扶着积灰的栏杆,每上一步都扬起一阵呛人的尘埃。角落里斜放着只樟木箱,暗红色的漆皮剥落得像干涸的河床,铜锁上锈迹斑斑,锁孔里卡着半片黄铜钥匙,另一半早在二十年前就不知所踪。
“太奶奶,这箱子里装的啥呀?”小棠举着手机照明,光束在箱面上晃来晃去,照亮了箱角烫金的“囍”字——那是当年沈星晚的陪嫁箱,如今金粉掉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沈星晚搬过张矮凳坐下,指尖抠着锁孔里的半片钥匙,指腹蹭过凹凸的齿痕:“这里面啊,装着你太爷爷的‘宝贝’。”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落满光,“当年他总偷摸翻这箱子,说要‘检查’我的嫁妆,其实是想找里面的糖吃。”
箱子是沈星晚出嫁时带过来的,娘家给她塞了满满一箱细软:三匹蓝印花布、两双绣着并蒂莲的布鞋、还有她攒了十年的银镯子。可陆景琛最惦记的,是箱底那罐芝麻糖——那是沈星晚奶奶亲手做的,裹着芝麻的糖块硬得能硌掉牙,陆景琛却总说“越嚼越香”。
“有次他趁我下地,搬着箱子往桌角撞,想把锁撞开,结果箱子没开,倒把桌腿撞折了。”沈星晚用袖口擦了擦箱盖,露出块没掉漆的地方,能看见她当年用红笔写的小字“景琛不许碰”,字迹被指甲划得歪歪扭扭,显然有人跟它较过劲,“后来我心软,给他留了块糖在箱顶上,他却偏要从箱子里拿,说‘从里面摸出来的才甜’。”
小棠踮脚够着箱盖,忽然摸到块凸起:“太奶奶,这里有字!”光束移过去,只见箱盖内侧刻着行小字:“星晚的嫁妆,陆景琛不许偷糖”,笔画很深,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哭脸,像是沈星晚刻的,又带着点陆景琛的憨劲。
“是你太爷爷刻的。”沈星晚的声音软下来,“有天我回家,看见他蹲在箱子前,拿把小刀刻这行字,手被刀划了个口子,还嘴硬说‘这样我就不会忍不住了’。其实啊,他是怕我生气。”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那行字,“你看这‘偷’字,他刻得特别轻,像是不忍心写重了。”
说话间,小棠忽然发现箱底有条缝隙,她伸手进去掏,摸出个油纸包。拆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发黑的糖渣,裹着的油纸印着“国营食品厂”的字样,早就脆得一碰就碎。“这是……芝麻糖?”
“是他藏的。”沈星晚捏起一小块糖渣,放在鼻尖闻了闻,仿佛还能嗅到当年的甜香,“他总说‘留几块给星晚’,结果忘了吃,就这么存了几十年。”她忽然想起陆景琛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含糊地说“箱子里的糖……你尝尝”,当时她只当是胡话,现在才明白他记了一辈子。
阁楼的窗棂漏进些微光,落在樟木箱上,把沈星晚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找来把小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撬着锁芯,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箱子里的蓝印花布还带着樟木的清香,银镯子在暗处泛着温润的光,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条,是陆景琛的字迹:“星晚,糖我藏在箱角了,这次没偷,是留着给你补身子的。”
小棠忽然指着箱底的凹槽:“太奶奶你看,这里有个小格子!”里面果然藏着个布包,打开是半片钥匙——原来另一半钥匙一直在这里。沈星晚把两片钥匙拼在一起,严丝合缝,像从未分开过。
“他啊,总爱搞这些小把戏。”沈星晚把钥匙揣进兜里,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故意不说,看他偷偷摸摸藏钥匙的样子,比吃糖还甜。”
暮色漫进阁楼时,沈星晚把糖渣小心地收进小瓷瓶,又将箱子锁好,把拼好的钥匙挂在箱柄上。小棠抱着那瓶糖渣,忽然问:“太爷爷是不是知道我们会来?”
沈星晚望着箱子上的“囍”字,那里的金粉在暮色里闪着微光:“是啊,他一直等着呢。”风从阁楼缝隙钻进来,吹得箱盖轻轻动了动,像有人在里面应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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