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檐角时,沈星晚就醒了。窗外的老槐树影影绰绰,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倒比平日里的闹钟还管用。她披着件薄外套走到廊下,正撞见陆景琛蹲在灶房门口,手里拿着把柴刀,慢悠悠地劈着柴。
晨光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把发梢染成了金红色。他劈柴的动作不快,却每一下都稳准狠,木柴裂开的“咔嚓”声里,混着他低低的哼歌声。那是首很老的民谣,沈星晚小时候听祖父唱过,词儿早忘了,调子却依稀记得。
“醒了?”陆景琛抬头看她,眼角的笑纹里盛着晨光,“锅里炖着粥,再等会儿就能吃了。”
沈星晚点点头,在廊下的竹椅上坐下。院角的月季开得正盛,红的、粉的、黄的,攒成一团团,把空气都染得甜丝丝的。她望着陆景琛劈柴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十年前,他也是这样蹲在老宅的灶房门口劈柴,只不过那时他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劈柴的动作生涩,总被木刺扎到手,疼得龇牙咧嘴,却非要在她面前装得满不在乎。
“你还记得不,”沈星晚开口,声音被晨露润得软软的,“小时候你偷拿家里的酒,被你爹追着打,最后躲到我家柴房,把半瓶酒藏在柴堆里,结果忘了,第二年开春才找出来,都成醋了。”
陆景琛劈柴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时,耳根有点红:“哪能忘。那酒还是我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的,本想跟你偷偷喝,结果没等开封就露了馅。”他把劈好的柴摞整齐,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后来你总拿这事儿笑我,说我是‘偷酒不成反蚀把米’。”
“本来就是。”沈星晚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像被晨露打湿的蛛网,温柔得很,“不过那醋倒挺香,我娘用它腌了蒜,酸脆得很。”
陆景琛走进灶房,很快端出两碗粥,还有一小碟酱菜和一碟煎蛋。白瓷碗里的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浮着层米油,香气混着灶膛里飘出的柴火味,让人心里踏实。
“尝尝这个。”陆景琛往她碗里夹了个煎蛋,蛋白边缘焦脆,蛋黄流着溏心,“昨天赶集买的土鸡蛋,比城里的香。”
沈星晚咬了一口,蛋黄的绵密混着蛋香在嘴里散开,暖得胃里熨帖。她忽然想起前几天整理旧物,翻出个落满灰的陶罐,打开时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那是陆景琛二十岁那年埋在院里老槐树下的,说是要等他们成亲时挖出来喝。后来日子忙忙碌碌,竟把这茬忘了,一埋就是三十年。
“后院老槐树下的酒,挖出来了吗?”她问。
陆景琛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早挖了,就等你醒了一起喝。”他起身往堂屋走,回来时手里捧着个陶坛,坛口用红布封着,上面还系着根褪色的红绳。
“当年埋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还长,没想到一晃就是三十年。”陆景琛解开红绳,掀开红布,一股浓郁的酒香立刻漫了开来,带着点陈酿的醇厚,还混着泥土的清腥气,“尝尝?”
他倒了两碗,酒液呈琥珀色,在粗瓷碗里轻轻晃着,光看颜色就让人觉得暖心。
沈星晚端起碗,抿了一小口。酒香在舌尖炸开,先是有点烈,慢慢又透出点甜,顺着喉咙滑下去,五脏六腑都像被熨过一样,暖烘烘的。她望着院里的阳光,看着陆景琛眼角的笑纹,忽然觉得,这三十年的日子,就像这坛酒,初时带着点青涩的冲劲,慢慢陈化,倒酿出了最醇厚的滋味。
“有点辣。”她咂咂嘴,脸上泛起红晕。
“慢点喝。”陆景琛给她夹了块酱菜,“当年总想着,等成亲了,要让你每天都笑,不让你受委屈。现在看来,好像做到了。”
沈星晚看着他,忽然笑出声:“你当年还说,要赚好多钱,给我买金镯子,结果头一年工资全给我买了台缝纫机,说我做衣服方便。”
“那缝纫机不是挺好?你用了多少年。”陆景琛也笑,“后来不是给你补上金镯子了吗?去年生日那只,你天天戴着。”
阳光越升越高,透过廊下的葡萄藤,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只老母鸡在院里慢悠悠地踱着步,时不时啄口食。沈星晚和陆景琛坐在廊下,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陈酒,说着些陈年旧事,酒香混着晨光,把岁月酿得又暖又长。
她忽然明白,所谓好日子,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这样寻常的清晨,有粥香,有酒香,有身边人眼角的笑意,还有说不完的老话——就像这坛埋了三十年的酒,不用急,慢慢品,每一口都是踏实的甜。
喜欢掌心的霓虹请大家收藏:(www.suyingwang.net)掌心的霓虹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