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城市缓缓浸透。廉价出租屋的窗户关不严实,窗外高架桥上车辆碾过路面的噪音,夹杂着隔壁电视模糊的对白声,像无孔不入的潮水,一波波涌进这个狭小逼仄的空间。
这是他们匆忙找到的临时落脚点。与寰宇汇金中心1802的宽敞明亮相比,这里更像一个囚笼。墙壁斑驳,家具陈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异气息。唯一的优点是便宜,以及可以立刻入住。
苏晴雪抱着膝盖,蜷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廉价T恤——这是今天下午在楼下平价超市临时买的。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角落里那只静静躺着的、贴着航空托运标签的行李箱。它曾经出现在豪华公寓的电视柜旁,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如今躺在这破旧的地板上,却依然显得那么突兀,像一个走错了片场的演员,无声地诉说着命运的急转直下。
陈默蹲在地上,正试图修理一张摇晃的折叠桌,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的手机屏幕暗着,今天一天,除了几个房产中介和疑似推销的电话,再没有任何与工作相关的讯息。那种被世界悄然抛弃的感觉,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心慌。
苏晴雪的经济来源被彻底切断,而他自己的工作也岌岌可危。现实的冰冷,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展现在他们面前。
“对不起……”
苏晴雪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默修理桌子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肩膀的线条僵硬了一瞬。
“如果不是我任性跑回来……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力的自责。这一天,她从最初的愤怒和反抗,到寻找工作和住房时一次次碰壁,再到此刻坐在这破旧的出租屋里,清晰地感受到生活质量的断崖式下跌,所有的骄傲和勇气,都被现实磨得千疮百孔。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是不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不仅拖累了自己,更将陈默拖入了深渊。
陈默缓缓放下手中的工具,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依然蹲在那里,背对着她,低着头,看着地上那双沾了灰尘的旧皮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有些艰难地站起身。
他转过身,面向苏晴雪。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疲惫,眼底带着血丝,下巴上冒出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有些落魄。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沉静,像风暴过后终于沉淀下来的海面,带着一种认清了现实、并准备承担一切的平静。
他走到沙发前,在苏晴雪面前蹲下,视线与她齐平。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她的指尖冰凉。
苏晴雪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
陈默的目光很沉,很稳,里面没有抱怨,没有惶恐,甚至没有她预想中的一丝犹豫。他就那样看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眼中的水光,看进她惶恐不安的心里。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因为一天的疲惫和内心的沉重而显得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砸在苏晴雪的心上,也砸破了这间破旧屋子里令人绝望的沉寂。
“别说什么对不起。”
他顿了顿,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和力量传递给她。
“也别担心。”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闪烁,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深处。
“从明天开始,”
“我养你啊。”
……
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车流声、隔壁的电视声,似乎在这一刻都消失了。苏晴雪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平静而坚定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意。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汹涌而出,不是委屈,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被巨大的、笨拙的、却无比真实的力量狠狠击中的震颤。
“我养你啊。”
这四个字,太简单,太俗套,甚至在某些语境下显得有些可笑。它不是豪门公子一掷千金的承诺,不是浪漫偶像剧里不食人间烟火的誓言。它从一个自身难保、前途未卜的男人口中说出,带着底层挣扎的尘土气息,带着对未来茫然的沉重,却也因此,剥离了所有浮华的装饰,露出了最原始、最坚硬的内核——责任,与担当。
他知道前路艰难,他知道自己力量微薄,他知道这个承诺背后意味着他需要付出比以往多十倍、百倍的努力,甚至需要放下所有的尊严和骄傲。
但他还是说了。
在她最彷徨无措,在她因为自己的选择而连累他陷入困境,在她开始自我怀疑的时候,他用最直接的方式,接住了她下坠的世界。
苏晴雪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是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一片。
陈默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柔,“房子会有的,工作也会有的。慢慢来。”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朴素的安慰,和最坚定的决心。
在这一刻,在这间破旧、嘈杂、充满不确定性的出租屋里,那句“我养你啊”,胜过世间一切华丽的辞藻和空洞的承诺。
它意味着,无论墙外风雨多大,无论前路多么晦暗,至少此刻,他们彼此拥有,并且,准备共同面对。
苏晴雪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带着汗味和灰尘气息的胸膛,放声哭了出来。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哭泣,而是一种宣泄,一种释放,一种将所有的惶恐和不安,都交付出去的信任。
陈默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越过她颤抖的肩膀,望向窗外那片被霓虹映照得泛红的、未知的夜空。
他知道,从说出那句话开始,他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必须走下去。
为了怀里这个哭泣的女人,也为了,那个说出承诺的,不再逃避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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