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是在第四十一天深夜抵达断龙崖的。那是一道横贯荒原的玄武岩裂谷，形成于旧时代地壳断裂，深三百二十七米，东西走向绵延百余公里，崖顶宽约二十米，表面覆盖一层千年不化的黑冰，踩上去打滑如镜。此刻正值寒潮南下，气温骤降至零下28℃，风自谷底呼啸而上，卷起雪沫与碎冰，打在脸上如刀割。林夜选择在此过夜，因崖壁可挡北风，且视野开阔，便于墨瞳警戒——这是他多年流浪养成的本能：高处可防偷袭，背风可省体温，开阔可察敌情。他们已连续推车四日，将七名感染村民送至人类要塞外围——哨塔守卫果然拒收，只从高墙投下一桶净水和半袋粗粮，便关闭闸门。林夜没争辩，把村民安置在要塞百米外的废弃哨所，留下最后半枚尸傀针（或许能延缓尸化几小时），转身离开。回程路上，铁脊在第三十九天清晨停止呼吸。它靠在沙丘上，铜鳞黯淡如锈铁，骨刺增生处渗出黑液，最后一刻用鼻尖轻轻碰了碰林夜的手背，然后闭上眼。林夜挖了个浅坑，把它埋进沙里，没立碑，没说话。队伍从此只剩三人：林夜、小雨、墨瞳。此刻，三人蜷在崖顶背风处，用破布、干草和一块捡来的帆布搭起简易遮棚。林夜左臂夹板已松脱，右膝旧伤在寒风中刺痛如针扎，尸毒存量仅3.1单位，连最基础的控尸都做不到；更糟的是，低温导致尸丹活性进一步下降至26.3%，铁鳞失去光泽，缝隙间结霜，触碰金属会粘住皮肤。他靠在岩壁上，望着东方天际——那里，一道幽绿色光柱冲天而起，穿透云层，映得雪地泛青。那是归墟岛的方向。博士的主基地，第九墓的入口，也是他必须去的地方。但他知道，自己离那里还很远，远到连“接近”都算不上。
绿光并非恒定，而是有节奏地脉动，每七秒一次明暗交替，像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林夜盯着看了很久，眼睛被雪地反光刺得流泪，但他没闭眼。混沌之脑自动分析：【光源高度：1200米】；【能量类型：聚合体核心共振（频率17Hz）】；【距离估算：870公里】。八百七十公里。以当前每日行进十二公里计算，需七十二天。而他体内尸丹活性仅26.3%，铁骨雏形崩裂未复，连最基础的2级丧尸都难以单杀。更糟的是，博士似乎不再投放“诱饵丧尸”，沿途丧尸密度骤降，腐核获取困难。过去五日，他只杀了一只1级丧尸，尸毒再生近乎停滞。他在油纸账本上写下：“日均再生：0.3单位（环境低温抑制）”，字迹被冻得歪斜。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早已停跳，皮肤冰凉，铁鳞下覆盖的不是心脏，而是一团凝固的火晶与舍心残片混合物。他曾以为，只要走到第九墓，就能融合博士留下的“铁甲尸核心”，成为真正的不死之躯。但现在他明白，那只是博士画的饼。铁甲尸不是终点，是诱饵。而他，连当诱饵的资格都没有。他太弱了，弱到连被利用的价值都在下降。风从谷底卷上来，带着刺骨寒意，吹透他残破的衣衫。他没动，任由雪花落在脸上，慢慢融化。他知道，明天还得走。但走的意义，越来越模糊。他想起三年前在昆仑隘口，第一次听说“铁甲尸”——传说中融合千具尸王精华的终极容器，刀枪不入，尸毒无穷，一击可灭聚合体。那时他眼中还有光。现在，他只觉得那是个笑话。一个给牲口看的胡萝卜。他低头看手，指尖发紫，冻伤三级，指甲脱落两片。这样的手，连骨爪都握不稳，还谈什么铁甲尸？他苦笑了一下，没出声。
子夜时分，风雪加剧。气温降至零下31℃，风速达每秒12米，雪粒如砂纸打磨皮肤。墨瞳从高空盘旋归来，金瞳在黑暗中微闪，轻轻落在他左肩。羽翼结痂又裂开，渗出血珠，在低温下瞬间凝成黑冰，但它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用喙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像在确认他还醒着。林夜抬手，摸了摸它的头，指尖冰凉。墨瞳蹭了蹭，缩起翅膀，靠在他颈侧取暖——那是它唯一还能提供体温的地方。片刻后，小雨从遮棚里爬出，裹着那件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旧外套（袖口磨穿，露出冻疮手腕），悄悄靠在他右侧。她没说话，只是把头枕在他冰冷的铁鳞上，呼吸轻浅，带着微弱白雾。林夜没推开她。他知道她在发烧——体温38.1℃，嘴唇干裂起皮，净灵草环彻底熄灭，连最微弱的光都发不出。但她坚持走路，从不喊累。此刻，她很快睡着了，睫毛上结着霜，手指无意识抓住他衣角。林夜低头看她，想起三年前在昆仑隘口初遇时，她还能用净灵光照亮整条隧道，驱散低级丧尸。现在，她连自己的影子都照不亮。更糟的是，她的净灵体质正在反噬——因长期接触尸毒，体内净化机制紊乱，夜间常抽搐，白天嗜睡。他慢慢抬起右手，轻轻覆在她背上，试图用铁鳞残留的微温给她挡一点风。动作很轻，怕吵醒她。风雪中，一人一鸟一女孩，蜷在断龙崖顶，像三粒被遗忘的尘埃。远处归墟岛的绿光依旧脉动，冷漠而遥远，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渺小。林夜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轻得几乎被风雪吞没：“铁甲尸……还很远。”说完，他闭上嘴，再没说话。这不是抱怨，也不是自怜，只是一句陈述，像说“雪很大”一样平淡。他知道没人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他只是在确认一个事实：他还在路上，但路没有尽头。
而在归墟岛，博士看着监控中林夜遥望绿光的画面，对助手说：“他终于看清自己的位置了。”他调出数据面板：【林夜战力评估：1.7（基准值：铁甲尸=100）】；【资源获取效率：下降63%】；【情绪波动值：稳定于低谷（均值12.4）】；【生理指标：冻伤三级，代谢率降至基础值41%】。他按下按钮，暂时关闭归墟岛绿光脉动——让林夜以为那是自然现象（如极光或地磁异常），而非人为信号。他不需要林夜绝望，只需要他继续走。只要林夜还相信终点存在，就会一直往前挪，直到走进熔炉。林夜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小雨在发抖，墨瞳羽翼结冰，自己的右膝快冻僵了。他慢慢调整姿势，让遮棚挡住更多风雪，把小雨往怀里拢了拢。铁鳞冰冷，但至少能挡风。他望着东方，绿光不知何时已消失，天际只剩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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