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墨色,被东方天际撕裂的一道金线缓缓驱散。巍峨的皇城轮廓在熹微晨光中逐渐清晰,如同蛰伏的巨兽。晨光掠过一片片沉睡的坊市,最终聚焦在城西一座府邸——门匾上,“敕造镇国将军府”几个鎏金大字,在渐亮的天光中泛着沉稳的光泽。
晨光如同羞涩的少女,透过雕花的梨木窗格,在室内投下斑驳而温暖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极淡的檀香气息,混合着少女闺房特有的、清甜的暖香。
一面光可鉴人的黄铜菱花镜中,映出一张正值韶华的面容。
镜头缓缓拉远,呈现镜中人的全貌。将军府嫡女墨昭,年方十六。她的美丽并非京城流行的柔弱之美,眉宇间尚存稚嫩,却已能窥见几分源自将门的飒爽英气。肌肤是健康的蜜色,那是常年在演武场沐浴阳光的证明。一双杏眼,亮得像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此刻因为充盈的期待,跳跃着碎金般的光点。
一双灵巧的手正在为她束发。如瀑的青丝被利落地拢起,绾成一丝不苟的高马尾,仅以一根素净的白玉簪固定,简洁利落,衬得她脖颈修长,身姿挺拔。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劲装,面料是顶级的杭绸,剪裁合体,既便于行动,又不失贵气。
“小姐,您今日这身真精神!像……像只娇俏的黄莺儿!”贴身丫鬟小蝶一边为她整理着本就不存在的褶皱,一边笑着夸赞,眼里满是真诚的欢喜。
铜镜里,墨昭的嘴角弯起一个明快的弧度,如同春水漾开涟漪。她有些迫不及待地转身,衣摆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好啦,别收拾了。我得快去跟哥哥说一声,时辰快到了,免得……免得让人久等。”
那个“让人久等”的人是谁,主仆二人都心照不宣。想到那个温润如玉的青梅竹马,少女的脸颊不禁飞上两抹淡淡的红云,眼中的光彩更盛,几乎要溢出来。
她像一阵明快的风,快步穿过将军府的回廊。晨光勾勒着廊柱精美的雕刻,也照亮了她轻盈雀跃的脚步。沿途遇到的婆子、小厮,皆恭敬避让,脸上带着对这位嫡出大小姐真心的喜爱。
她的目的地,是府邸东侧一处更为清幽的院落。这里少了些花卉点缀,多了几分松竹的苍劲。这是少年将军墨轩的住所。
与妹妹院中的明媚不同,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沉静几分。带着药草和旧书卷的淡淡气息。书房门敞开着,如同主人敞开的、却带着沉重枷锁的心扉。
墨轩坐在轮椅上,背对门口。晨光将他宽阔却略显单薄的肩背轮廓勾勒出来。他膝上铺着一张巨大的边境牛皮地图,上面山川河流、关隘城池标注得密密麻麻。他凝神看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某个关隘处轻轻叩击,那是他曾经浴血奋战、如今却再也无法踏足的地方。
“哥哥!”
清亮的声音打破书房的沉寂。墨昭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脚步轻快,带着一身阳光和暖意。
墨轩抬起头。那张俊朗的脸庞,因一年前那场惨烈的守城战而沉淀了超越年龄的冷峻,但在看到妹妹的瞬间,深邃眼眸中的锐利与忧思,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化为深潭般的暖意。
“昭昭,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久不说话而产生的沙哑,以及更深沉的宠溺。他的腿,是在那场战役中,为救被围的部下,独闯敌阵,最终被敌军重器砸中,经脉尽碎,药石无灵。昔日驰骋沙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如今只能困于这方寸轮椅之间。
墨昭像只小鸟般跑到他身边,很自然地蹲下身,仰头看着他。这个角度,让她看起来更加娇小,充满依赖。阳光透过窗棂,正好照亮她仰起的脸,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全然的信任和雀跃。
“哥哥,我正要跟你说呢。”她语气轻快,带着小小的兴奋,“今日,二皇子殿下邀我同去城外的宝莲寺祈福。听说那里的菩萨很灵验,我……我想去为哥哥祈求腿伤早日康复,也为边疆安稳祈福。”
她悄悄将心中那份属于少女的私心,包裹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说得真诚无比。眼神闪烁了一下,像做了坏事怕被看穿的孩子。
墨轩看着妹妹眼中毫不掩饰的快乐,心中微微一叹。他如何不知妹妹对二皇子慕容辰那份朦胧的情愫?那个自幼一同长大的皇子,风度翩翩,才华出众,待人接物温文有礼,确实是容易让怀春少女倾心的对象。可是,皇室……那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表面光鲜,内里却暗流汹涌,波谲云诡。他私心里,并不愿自己这颗明珠般纯粹耀眼的妹妹,被卷入那潭深水之中。
他的目光掠过妹妹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尖,最终落在那双不谙世事、亮得灼人的眼睛上。他的昭昭,自他受伤后,笑容里总像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阴影,今日能如此毫无阴霾地开心,实属难得。那份劝阻的话在舌尖滚了滚,终究被咽了回去。
不忍心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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