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严恕去书肆买了三本令人词集以后,他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了。
这个大齐朝开国已经一百多年,最近四海无事,经济繁盛,特别是江南地区,那更是温柔富贵之乡。
人在解决了基本的生存需求以后,总会想着玩一些花活。所以,世情小说、笔记杂谈,书话演义,那真是泥沙俱下,多得不得了。这些依托于市井趣味的作品和之前的纯士大夫审美是很不一样的。
严恕就买了不少这样的书,自己带回家看。当然那些不堪入目的书他都没要。毕竟他对书的审美还是在线的。
李氏只知道严恕一直在书房里看书,还以为他在专心用功,谁知道人家看的并不是什么正经书,都是小说话本一类的。
一开始严恕还顾着好好写他爹布置的功课,不会花太多时间看闲书,后来他就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写完一日功课,然后剩下的时间全都花在闲书上了。
林若水、苏尧臣这些人也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家里管得并不太严格,如今又正好塾师不在,无所事事。严恕看完那些小说话本以后与他们一交流,那对他们而言,真是刚好瞌睡来了枕头。几人愈发投契。
进入三月以后,李氏的身子越发重了,她母亲搬进了严家,就近照顾她衣食起居。而李氏最近都觉得严恕是个挺听话的孩子,根本想不到要严格管束他。
严恕也想过严侗回来怎么办的问题。他打算在他爹回来之前把书房整理干净,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都扔了,毁尸灭迹。应该不至于被发现。毕竟家中下人识字的都不多,很难知道他在做什么。
当然,侍墨是一清二楚的,但是侍墨不可能主动出卖他,毕竟他爹要是恼了,侍墨下场也不好,能糊弄过去,对他们两个都是有利的。
虽然平时话本小说交流得热闹,但是说到诗词,严恕就嫌弃林若水他们水平差了。于是他决定再去严修的家里,找他大伯探讨一下词作的问题。
至于上门的借口么,那都是现成的,严思考上县学了,他这个做堂弟的上门贺喜。
最近严恕得了一本手抄版的今人词集,署名“不红居士”,一看就是个不常用的笔名。其作品风格非常清丽婉转,应该是严修会喜欢的类型。然后严恕再将他背下来的纳兰性德、朱彝尊的词默写下来,附在其后,打算一起拿给严修鉴赏。
来到严修家里,严恕才知道,他二哥已经去县学读书了,并不在家。
不过他本来并不是奔着严思来的,也无所谓。
严修当时正在跟着家班学昆腔呢,听说侄子到访,就过来前厅见他。
严恕说明来意后,就把自己准备的词选掏出来了。
严修一开始还是漫不经心地翻一下,一直看到后面,他直接站了起来,问:“恕哥儿,这后面十几首词是谁写的?”
严恕装傻,说:“可能也是这个不红居士吧?我喝茶的时候把后面半本打湿了,就自己誊抄了一遍,所以字迹纸张都不一样。”
严修摇摇头,说:“不对,后面这十几首词中有高格,不是前面那个作者能写出来的。而且……依我看,这十几首词也并非一人所作。”
这句话一出来,严恕都惊呆了,他大伯有点东西啊。其实他背默的都是风格挺接近的词,要他自己看的话,隐去作者姓名,他完全看不出不是一个人写的。
“是么?那可能是前人抄在一起了吧。”严恕开始装傻。
“如此好词家,竟然没有留下姓名?这也太可惜了。我观其词风,并不像本朝任何一位名家所作,也不是宋代名家,真是奇怪了。”严修表示很困惑。
“词风有什么区别么?我看着差不多啊。”严恕问。
“你来看这首《桂殿秋》:‘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是所谓‘至深至浅清溪’,清澈得令人摸不透厚度。全词只有青蛾低映这般一瞥中的残没影象,足见视角遥远,也足见内里关心。这样阻绝视线的传递,则远比细碎的修眉曼睩、红袖柔荑要更加绵密长久得多了。”严修开始兴奋起来了,他侃侃而谈着。
“而这首《鹊桥仙》更见轻俏。‘辛夷花落,海棠风起,朝雨一番新过。狸奴去后绣墩温,且伴我、日长闲坐。 笑言也得,欠伸也得,行处丹鞋婀娜。簸钱斗草已都输,问持底、今宵偿我。’
小词起句颇具时间感,花落花开、当风带雨,如见豆蔻女童渐渐发身长大。而下起“笑言也得,欠伸也得,行处丹鞋婀娜”,则是在时间流上温柔地横向挑出了一角渡头,专任她一人欠伸巧笑。词境里安排如此无序游走的闲笔,却实是作者心如飞絮的映照。最后一句与女孩言及‘今宵’却丝毫不见亵昵,温存之间自有骨力,最是其难得之处。”严修缓缓道来,严恕已经听呆。
“而这首《木兰花》则写得一般。‘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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