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这巨大的声浪惊得猛地抬起头。
视野,瞬间被一片黑压压的景象所充斥。
从御阶之下,一直到太极殿那遥远而巨大的殿门之外,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人!全是跪伏在地的人!
文武百官,宗室勋贵,皇亲国戚……他们穿着各式各样、代表不同品阶和身份的华丽朝服,此刻却无一例外地,用一种极其谦卑、极其统一的姿势,将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们像是一片失去了个体特征的、黑色的潮水,而他自己,则孤零零地坐在这潮水中央唯一的高地上。
他能看到前排长孙无忌那花白的后脑勺,能看到褚遂良微微颤抖的官袍下摆,能看到更多他认识或不认识的面孔,此刻都模糊成了臣服的符号。那一片片低伏的脊背,如同沉默的、随时可能将他淹没的浪涛。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孤立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不再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从这一刻起,他是“陛下”,是“皇帝”,是“孤家寡人”。
他坐在至高之处,却也坐在了无尽的孤寂之中。
手里的那半块糖,传来的那点微弱的、熟悉的甜腻感,此刻成了他与过往那个可以“荒唐”、可以“拒绝”、可以“躺平”的太子李承乾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完了……)
一个清晰而绝望的念头,如同最终的判决,在他空茫的脑海中浮现,带着万钧之力,将他最后一丝侥幸也砸得粉碎。
(这下……想不当皇帝……都难了……)
是啊,都难了。
龙袍已经加身,遗诏已经公示,百官已经跪拜,而他,已经坐上了这把无数人梦寐以求、却也令无数人粉身碎骨的龙椅。
所有的退路,都在他坐下的这一瞬间,被彻底斩断。
他之前的种种抗争,种种“自毁”,在那块小小的饴糖映衬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螳臂当车。历史的洪流,权力的巨轮,最终还是以这样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将他这艘只想随波逐流、甚至沉没的小船,强行推上了它既定的航道。
他还能做什么呢?
跳起来,把这龙袍撕碎?把这糖扔到长孙无忌脸上?对着下面所有人大喊“老子不干了”?
他做不到。
那无形的、名为“责任”和“大势”的枷锁,比那件龙袍更加沉重,已经将他牢牢锁死在这把椅子之上。
他低头,又看了看掌心那半块正在慢慢融化的糖,然后,缓缓地,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动作,将手指合拢,重新将它紧紧攥住。仿佛那是他在这个冰冷而陌生的新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一点可怜的慰藉和……反抗。
他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大殿的远方,望向那被重重宫门隔绝的外界天空。
嘴角,扯出了一丝极其微弱、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
朝贺声依旧在继续,如同永远不会停息的背景噪音。新皇李承乾,就这样手握半块残糖,身披沉重龙袍,坐在那冰冷孤寂的龙椅之上,接受着他并不想要,却已无法摆脱的,天下人的跪拜。
一个时代,以一种充满意外、荒诞和无奈的方式,拉开了它的序幕。而序幕之下的暗流,却远未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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