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沈府正院便已悄然刮起了一阵新的、带着寒意与算计的风。王氏端坐在黄花梨木雕花椅上,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眼神却锐利如刀,全无半分佛家的慈悲。
“嬷嬷,那几个丫头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璇丫头都二十了,琪丫头也十八了,便是放在寻常人家也是老姑娘了!还有瑶丫头,及笄礼一过,更是要提上日程,赶紧把她们都打发了,免得夜长梦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秦嬷嬷垂手立在旁边,闻言心中明了。夫人这是铁了心要尽快把西院三个庶女嫁出去,尤其是七小姐沈玉瑶。太子昨日亲临及笄礼,怕是彻底刺激到了夫人,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夫人说的是。”秦嬷嬷附和道,“只是……这人家可要仔细斟酌。既要‘门当户对’,全了沈家的脸面,又要确保……嫁过去后,安安分分,再无兴风作浪的可能。” 她话说得隐晦,但意思很清楚:要找那种能压得住这几个丫头、尤其是沈玉瑶,让她们婚后无法再借沈家或太子之势的人家。
王氏冷哼一声:“自然要‘斟酌’。璇丫头嘛,看着温顺,年纪也大了,找个家境尚可但人口复杂、婆母厉害的庶子或次子便是,磨磨她那不知哪来的清高气。琪丫头性子跳脱,寻个规矩大、家风刻板的武将之家或古板文官家,让她好好学学规矩!至于瑶丫头……”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她是县主,又有萧王府那层关系,明面上不能太差。就找个……名声好听但内里败落、子弟不成器,或是续弦填房的人家!要高门,却要是空壳子;要体面,却得让她有苦说不出!最好嫁得远远的,再别回京!”
秦嬷嬷心中一凛,夫人这真是下了狠手。这样的人家,表面风光,内里却是火坑,女子嫁过去,一生便算毁了。“老奴明白了,这就去寻几个嘴巴严、路子广的官媒,悄悄打听,定给夫人寻来‘合适’的人选。”
“嗯,去吧。记着,要快,要隐秘。”王氏挥了挥手,闭上眼睛,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便传到了西院。
沈玉璇正在房中核对“云裳阁”送来的春季新款布料样品清单,听闻李嬷嬷带来的消息,手中一块“雨过天青”的软烟罗料子“啪”地掉在了地上,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母亲……母亲真要给我们姐妹议亲了?还……还要尽快?” 她声音发颤,指尖冰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女子到了年纪总要出嫁,可当这一天真的迫近,尤其是得知王氏不怀好意地“尽快打发”,她心中的恐慌还是如潮水般涌来。
她下意识地摸向袖中藏着的一枚小小的、顾云笙上次见面时悄悄塞给她的羊脂玉平安扣。温润的触感传来,却丝毫无法安抚她慌乱的心。顾云笙……他们之间那份心照不宣的情意,在王氏冷酷的“安排”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她是庶女,他是商贾,虽然明面上是掌柜,但是也是门第悬殊,母亲怎会同意?若真被随便许给一个陌生男人,一个可能如母亲所愿“能磨掉她性子”的复杂家庭……
沈玉璇只觉得一阵窒息般的绝望,眼圈微微红了。
而沈玉琪的反应则更直接。她正对着镜子试戴一对新得的珊瑚耳珰,闻言猛地转过身,杏眼圆睁:“什么?嫁人?我不嫁!” 她心里根本没想过这回事,只觉得在府里跟母亲姐姐们在一起,偶尔溜出去吃好吃的,逗逗顾云箫那个书呆子,日子快活得很。嫁人?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去一个陌生的家里学规矩?想想就可怕!
“六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李嬷嬷连忙压低声音,“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夫人既然提了,只怕……是铁了心了。”
“我不管!”沈玉琪撅起嘴,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眼前忽然闪过顾云箫清瘦文秀、啃着包子时有些不好意思的脸。要是……要是嫁人……她忽然觉得,如果是嫁给那个书呆子,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脸颊莫名有些发热,连忙甩甩头,把这荒唐想法抛开。
“总之我就是不嫁!我要陪着娘和姐姐妹妹!”她赌气似的说道,心里却乱糟糟的。
相较于姐姐们的惊慌抗拒,沈玉瑶得知消息后,反倒是最平静的一个。她只是挑了挑眉,眼中掠过一丝冷嘲。
王氏果然坐不住了。自己及笄礼上太子的出现,彻底刺激了她。这是想快刀斩乱麻,用婚事把自己和姐姐们彻底“解决”掉?
“嬷嬷放心,”沈玉瑶语气平淡,“母亲若要‘好好’为我们姐妹打算,也得看……能不能如愿。” 她特意在“好好”二字上加了重音。
李嬷嬷不解,但见七小姐气定神闲,想到她如今县主的身份和那些看不透的本事,心下稍安,不再多言。
沈玉瑶确实不慌。沈玉璇和沈玉琪的婚事,她绝不会让王氏随意摆布。至于她自己……她轻轻抚了抚那份由顾云笙保管、来自皇帝口谕,当时救驾后所求的、关于她婚姻自主的“恩典”备忘记录。王氏大概忙昏了头,或者根本不愿承认,她沈玉瑶的婚事,早已不是沈府能完全做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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